一三五.异(1 / 2)
晨曦,自阿米里山厚重的身躯之下晕了上来。飘荡了彻夜的雾岚,已不胜疲累,微风一吹,便坠在叶尖草根上,化成一片绫纱样的白霜。
车边的覃楠兮紧了紧身上的薄披风,浅笑望向面前来道别的阿素夫。今日,她难得的略施脂粉,然而病中的憔悴疲惫,依旧掩饰不住。
阿素夫仔细观望了她半晌,半忧半恼的交代:“你身子本就虚弱,又偏要带病上路。切记,路上每日早晚,就着温热的汤水,服食这盒中的药丸一粒。等回到长安,再将那七副药煎了,按日吃尽,这病才不会落根!”
说着,就将几包精心包裹的药仔细的放到她身后的车中,转身又将一盒炮制妥当的密丸郑重的放到她手心。
覃楠兮紧捏着木盒,嚼着泪盈盈拜下。阿素夫为人单纯真挚,两人相处虽不算长久,可她满心的不舍却浓烈异常。
望着她单薄的身影,阿素夫努力劝道:“不要这样!你们中原人不是说,天涯若比邻?就算我们不能都在长安,可我们还是好朋友!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你一定会为我高兴的!”
覃楠兮起身,体谅着他的心意,莞尔甜笑,静等他刻意说来,以化解离愁的好消息。
阿素夫满眼闪光,开怀道:“我的艾米拉找到了!柳先生写了信,把我的艾米拉要了回来!将军说,等他的眼睛好了,就送我和艾米拉回乡!”
覃楠兮听罢也觉开心,替他欢喜不已:“恭喜你!你们夫妻终于团圆了!十年期盼,一朝得偿!真是太好了!”
阿素夫喜道:“啊哈,是呀!我盼了十年!终于能够见到我的艾米拉了!只是可惜,这一次她和你错过了!”
覃楠兮随他喜过,也难免有些伤感。阿素夫夫妇情深不渝,她曾以为自己有缘得识那位美丽而幸运得艾米拉夫人。可惜,她却要先行离开了。从此,她回她的长安,阿素夫带着爱妻回到遥远的故土,今生恐怕无缘再见了!想到此处,不觉带着遗憾道:“可惜楠兮无缘见到夫人了!只祝愿先生和夫人执手白首,再不分离。”
阿素夫绿眼一瞪,郑重道:“怎么会无缘?你们一定会见到的,等我的艾米拉回来,我一定带她来找你!我阿素夫说到做到!”
覃楠兮深知阿素夫执拗认真的性情,只点头虚应,心中却为飘渺的未来倍感酸楚。
阿素夫说起夫人满怀欣喜,侃侃又道:“我还要带我的艾米拉好好谢谢将军和柳先生!柳先生太了不起了,他是我们夫妇的大恩人,我的艾米拉带信告诉我,说柳先生请昌义……”
“什么恩人不恩人的,我不过是听将军之命行事罢了。”柳七的声音远远飘来,急忙忙的打断了阿素夫。
覃楠兮回头,见柳七从司徒逸房中出来,向车边走来。他应当是去告诉他,她要离开了……可是,柳七的身后的门窗,始终空空洞洞。
他是真决然到连一丝留恋都没有了,覃楠兮抑住鼻眼的酸涩,悄然转回头,心也跟着坠入无底的空洞中去。
“我送你走!”柳七的声音轻柔小心的仿佛担心她会应声而化。
拜别了阿素夫,覃楠兮起身,踏上车辕的那一刻,眸光仍不自主的恋向那扇门窗。顷刻之间,泪便蕴满通红而疲惫的眼眶,闪烁的泪光之后,恍惚有一道天青的光影一闪而过……
从此陌路,各自安好!一念及此,最后一点泪,啪嗒一声坠落,洇在枯朽的木柄上,转瞬就渗入了粗糙的木纹肌理中,连踪影都寻不出。恍若欲念,只一瞬,便已钻入心底,暗自成魔。
车身摇摇晃晃,急匆匆的将静谧安恬的山坳抛在了滚滚烟尘之后。起伏延绵的阿米里山,就这样躲进了记忆的深处,如一只庞大而危险的巨灵,酣睡在她心口最柔弱处,随时会在梦中呢哝蠕动,搅的她心神不安。
一路的颠簸,终究是连心底最后的一丝希翼都摇荡无迹。覃楠兮心魂俱碎,疲累不堪,轻依在车壁上,不愿睁眼,任由柳七轻手轻脚的将一条细绒毯掩在身上,也无心力客气道谢。
渐渐,车外的秋虫哀鸣为喧嚣所替。微微挪了挪僵直的脊背,覃楠兮隐约听到柳七似乎在对人低语,其中,有个名字清清楚楚的落在她的耳中:“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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