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这是蛇律师的看家绝招，百试不爽，獒犬与母鸡非亲非故，也就顺水推舟，宣布退庭了。

打算增长一点见识的外界听众，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一一走了。

大公猫翻身跃起，大摇大摆走出法庭，尖厉的口哨吹得满大街的飞禽走兽都听到了。

十天之后，母鸡收到了法院的判决书，上面说得清清楚楚：大公猫无罪，不负任何民事责任和刑事责任；母鸡若有不服，可以向地区中级森林法院申诉。

母鸡失去了一个女儿，付出了昂贵的律师费，枉费了不少时间，伤精费神，已变得骨瘦如柴，颤颤欲倒，再也无心上告，只能叹息自己命不如人，便偃旗息鼓，听天由命了。

穷人都是这样，遭遇不幸，要么怨怨命运，要么怨怨自己。

母鸡怨过子虚乌有的命运，然后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愧疚之中，一刻不停地管束着自己的儿女，再也不敢有一丝半毫的马虎了。

由于过分的紧张，母鸡最后精神崩溃了，成了精神病母鸡，被主人强行送进了家禽精神病院。

大公猫占了便宜又赢了官司，更加凶狂狡诈起来，时时宣扬：“杀鸡不用巧，只要律师好；律师一张嘴，红薯变白苕！”

他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干了不少坏事，但天有不测风云，一次去抓邻居的鸽子当宵夜，被恭候多时的高压气枪往脑袋里奉送了一粒铅子，流血溃烂了半月，惨不忍睹地死掉了。

蛇律师崇拜着自己的一张嘴，职业道德什么的全然不顾，名声越来越大，经济收入越来越好，买了自己专用的豪华轿车，买了价值百万的别墅，成了赫赫有名的成功者，让大众羡慕得口水直流，被一些作家写进了名人成功启示录，一时间传为美谈，洛阳纸贵。

四小偷与卫士

一个农民宰了一头大胖猪，砍成块子，用盐面腌好，郑重地拿进一间屋子，小心翼翼地挂在了横梁上。

他轻易舍不得吃那些肉，只有过节日，只有家里来了贵客，才在肚子里叹息着开了锁，割上把掌样大的一块来敷衍敷衍。

他这样做，一方面因为养大一头胖猪不容易，一方面因为这个农民过惯了俭朴的生活，集俭成吝了。

这间挂着猪肉的屋子不仅时时铁将军把门——锁着，门旁边那个由老辈人留下、一尺见方、树立着两根钢筋的小窗前，还拴了一条多年以来经过无数事实检验、一直忠心耿耿的黄狗，整个儿算是拉了两条防线，进行了双重保险。

这间藏着猪肉的屋子，对这个农民来说，其重要性不亚于银行职员心中装满钞票的保险柜，不亚于用生命写作的作家心中最重要的那部文稿，不亚于剑痴心中的那把倚天剑。

可是，这间装着猪肉——对素食者来说不亚于装着垃圾的屋子，偏偏出事了。

在无数个一天中的一天，无数只白猫中的一只白猫趁黄狗蜷缩着睡午觉，“呼”地一声蹿上小窗，“噗”地一声跃进屋子，啧啧啧啧，贪婪无忌地嚼吃起了腌猪肉。

白猫吃足猪肉，感到有些口渴，舔嘴抹舌一番，跳上窗子准备离开，却险些触到直立起来、张牙舞爪地堵住了窗口的黄狗，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返跃了回去。

白猫心惊肉跳，四下张望，发觉房顶、山花都钉得严严实实，别无出路，嘟哝着说：“没骨气的家伙，猪肉不是你的，我吃我的，你多管闲事干什么？主人让你防人，又没叫你防我猫小姐，你干么要当太平洋上的警察——管得宽？”

黄狗正颜厉色地说：“主人并没有叫我防人不防猫！只要是小偷，是贼，我就得严阵以待，穷追猛打！想坐享其成，想不劳而获，你就在里面慢慢享用吧！这也许是你最后的午餐了——主人回来，你就会变成滋补品——听说猫肉炖当归，大滋大补，还可以治哮喘病!”

哦，这不是危言耸听，叫做人的两足动物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善良起来比天使还像天使，恶毒起来比魔鬼还像魔鬼！

白猫急得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后悔自己只顾眼前利益而忘了不堪设想的后果。

不过，她机灵一动，很快镇静下来，嗲声嗲气地说：“黄狗大哥，妹子我饿了三天三夜，实在没办法才来冒险偷吃的。看在初犯的份上，请高抬贵爪放我一条生路吧！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报答：等到来生，我变一条貌若天仙、心细如丝的小母狗嫁给你做媳妇，让你享尽艳福又远离寂寞!”

黄狗冷笑，轻蔑地说：“你不说这些话，我还当你是一只纯情的猫，还以为你是初犯，还想网开一面放你走。现在，你自作聪明，花言巧语，把自己惯偷烂娼的嘴脸暴露无遗，再饶你，我就是白痴了——收起你的美猫计，收起你甜美的谎言!主人回来，会请你进二圆吊锅的!”

可怜相加妩媚相都不生效，白猫急得想撒尿，又想破口大骂，但竭力忍住了。

她四下环视，看到一根光秃秃的肋骨，便产生了新的主意，抓过来跳上窗口递了一小部份出去。

“我的话你不想听，就听听它的话吧！”白猫柔声柔气地说。

黄狗看到骨头，本能地流出了馋涎，忍不住想咬而食之，但转念想到职责在肩，立刻汪汪咆哮起来：“臭三八，想向我行贿，别痴心妄想了！多少英雄好汉、功臣良将因为贪图不义之财，结果弄得身败名裂，甚至死无葬身之地，我可不想步人后尘！”

“佩服！佩服！”白猫嫣然一笑，赞不绝口，“大哥真是个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的男子汉大丈夫，妹子我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唉，真正的大丈夫是经得起诱惑的，你就闻闻吧，这没什么大不了，不会让你意乱情迷失去什么的！”

黄狗怒色稍减，心想闻闻也无妨，于是鼻孔凑近骨头，深吸了一口气。

哦，久违的骨头的气味，太美太妙了，黄狗感到四肢百骨都有些酥痒难挠。

白猫又把骨头往外递出一点，柔情无限地说：“黄狗大哥，闻也闻过了，舔舔又何妨？你就轻轻地舔舔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会让你失去什么！”

黄狗有些头昏目眩，模模糊糊地想着舔舔也无妨，又身不由己地舔了舔骨头。

哎哟，骨头有盐有味，美妙难以言喻，黄狗的心肝五脏都酥痒了起来。

白猫以更轻更柔、仿佛摇篮曲一般的声音说：“狗大哥，闻也闻了，舔也舔了，就轻轻地啃啃吧——这没什么了不起，决不会让你失去什么!”

话说完，爪子往外一送，光骨头掉到了窗外的水泥地板上。

黄狗仿佛中了邪，又像受了催眠，不由自主地抱起光骨头，如痴似狂地啃了起来，那样子，就像深狱大牢里放出来的死囚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山珍海味。

白猫趁机蹿出窗戸，跳到狗链子长度之外的柴堆上，腻声说了句“再见”，便飘然而去，从容消失，犹如一团洁白无瑕的春雪融化了。

白猫同黄狗有了第一次的默契，往后的行动就一帆风顺、畅通无阻了。

白猫从此每天都眷顾猪肉，每天都在饱餐之后送给黄狗一块骨头或一块猪皮。

黄狗尝到了美味，起先有些内疚不安，后来就习以为常了，白猫要是不按时光顾，他还感到怅然若失，仿佛失恋了一般。

他对白猫充满了感激之情，把她想成了下凡赐福的白衣天使，想成了观世音菩萨。

某一天，主人发觉黄狗身边有不少残骨，疑心顿起，急不可耐地开了门锁，睁大眼睛查看起了腌肉。

一看之下，主人大惊失色，浑身无力，天旋地转，瘫坐在地上，如丧考妣地哭了起来。

天哪，好大的一头猪，好多的猪肉，只剩下一些光骨头和一些干瘪的猪皮了。

白猫吃得少，但日积月累，也创造了奇迹，所以猪肉已名存实亡了。

主人涕泪交流地哭了半天，哭得天愁地惨，哭得晕头转向，然后站起来，找了一根大木棍，向黄狗发泄起了满腔怒火，一口气把黄狗打成了惨不忍睹的肉泥。

后来，主人停了下来，头脑渐渐清醒，不禁寻思起来：“门是锁着的，狗是怎样偷盗猪肉的？这狗一定是成精变妖了！这狗真是死有余辜！”

后来，主人前思后想难以自圆其说，终于发觉自己错怪了黄狗。

但是，要一个农民向一条狗致歉，似乎还要等好多好多好多年才能实现。

主人用木板钉死了小窗，逢人就说：“养一条狗连一些猪肉也看不好，还是打死为好！”

听者，无不称是。

主人失去了黄狗，对白白胖胖的白猫宠爱有加起来。

白猫乐得睡梦中也常常笑醒。

白猫一直怀恋偷吃猪肉的日子，非常想重温旧梦，再接再厉，但撬不开小窗上的木板，便只能一直做纯情少女，一直做贤妻良母了。

面对邪恶的诱惑，只要让步一点，就会滑向深渊，轻则身败名裂，重则死无葬身之地，正如老话说的那样：小事毁人，量变带来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