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2）

眼前的陈图令我突然想到我还从没有和自己年龄相当的男生有过任何的接触和交往，我甚至还没来得及认真看他们一眼。现在，这样一个陈图就站在我面前，可我却觉得陈图是另一个半球的另一代人，我们之间隔着山山水水，有种难以言喻的遥远感。

“汤影，晚上我们能一起看电影吗？”陈图被自己的话弄得局促不安。说来奇怪，我怎么好像是初次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一样——他在教室里跟我说话时的声音我完全忘了，居然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其实我知道我的情绪需要有个排风口，但我又不想无端把别人拖进自己混乱不堪的心绪中，以至于造成更多的烦恼。

“你知道，我没有时间。”我笑着说。

“那明天。”

我摇摇头。

“期末考试结束后。”

我再摇摇头。

“那我等到你有时间的时候。”

“你等不到的。”

“为什么？”

“我只会越来越忙。”

“我还是等你。”陈图立即说，并且边说边退边又重复着，“我还是等你！”

陈图跑远后，我向陈图相反的方向信步走去。这次我不再悠悠慢慢，也不再漫无目的。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决定径直向以前的家的方向走去，就像是以前无数次放学回家一样。

我潜意识想赶在天黑前去看看那棵苦楝树，那个花园，或者“家”的新模样。这种**在边走边想中越发强烈起来。

我越走越快，仿佛爸爸像从前一样在家等我，仿佛离家较近的汤语已经回到家并站在家门口不停地张望着我，仿佛易凡和易清依然从前面的某条大街的拐角处大叫着跳出来——易清笑嘻嘻地跑过来拉住我的手，易凡在我们前面边走边阳光满面地把手里的蓝球悠悠地转个不停——我和易清悄悄地跑上前冷不防用手打偏易凡得意洋洋的自得其乐。

走在这条处处布满往事的路上，我心里就不由得翻江倒海。又是初夏时分，街两旁的法国梧桐又绿树成荫了，街上的大部分店铺也都原模原样的迎风招扬着，每走一步竟然像是踩在爸爸的影子上，似乎一伸手就触摸到了爸爸的回头一笑。爸爸的影子越拉越长，最后我们的影子快乐地重合在一起——就连街道上空的那片白云都还是从前的那片，云朵里也依旧藏着我们五个人的名字。

真不知为什么这世上有些东西可以亘古不变，有些东西却转眼间烟消云散，面目全非。从前的人从前的事为什么非要走开非要流逝呢？时光为什么不肯为眷恋稍作停留，过去的光阴为什么不肯重现，为什么默默倒流的只有无所适从的记忆？

我低头望着水泥地上自己的影子，这个影子上再不会叠加爸爸的影子了，也不会突然冒出汤语的影子。我们一起玩踩影子时的笑声也远得模糊不清了。只有那初夏的阳光初夏的风还鲜明地从四面八方涌来。那到处都藏着欢乐的苦楝林，那长在海崖断口处的青青草地，那终年惊涛拍岸罕无人迹的孤海…没有什么比这种记忆更加落寞的了。

一路走着看着想着，我的眼泪开始横七竖八。尤其是经过那家冷饮店时，望着店内那张我们从前常坐的桌椅，我就悲伤得不能自己。店里还在放《Remember the time》，男歌手深沉的歌声似乎颤抖地抓住了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