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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对薛家母女俩的无限怜悯,那拉淑娴极是和颜悦色的让人去唤了王熙凤。
说真的,收礼无妨,哪怕再贵重的厚礼搁在那拉淑娴眼中也不过那么一回事儿。可惜的是,她没有贾赦那般厚如城墙的脸皮,甚至无功受禄也比如今这情形好太多了。坑了人回头又故作好人接受对方的感谢……这种活计还是让王熙凤来干罢。
很快,王熙凤就赶过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被奶娘抱在怀里的鑫儿。
“鑫儿乖,来祖母这儿。”那拉淑娴原本纯属客套笑脸,登时真诚了许多,将比自家幺儿小不了多少的孙女揽到怀里低声哄着,全然忘了屋里还有客人。
客人——薛家母女俩完全不介意,撇开贾赦刚“帮”薛家的事情不论,单提身份地位,她们就不敢对那拉淑娴有任何不满。更何况王熙凤是个能说会道的性子,三两句话下去,便哄得她们眉开眼笑。尤其是薛家太太,只一叠声的许诺回头若有好物件,一准儿忘不了大房这头。
至始至终,那拉淑娴只是低头逗弄着小鑫儿,偶尔也会瞥一眼王熙凤,对于薛家母女俩,她是真的完全不热衷。
又片刻后,薛家母女俩告辞离开,也是王熙凤再三挽留后亲自将人送走的。回头等薛家母女俩走远了,王熙凤才返身回到屋里,笑着道:“太太莫不是厌烦了她们?无妨的,大不了下回随便捏个由头别让她们过来就是了。”
王熙凤这么说是因为薛家来京也有好几个月了,那拉淑娴除却头一日在荣庆堂略接了几句话外,就连上回宝玉过生辰,她也没怎么理会薛家母女俩。当然,所谓的不理会并非冷着脸拒绝,而是透着一股子疏离感。反观其他人,像贾母是纯粹因着家里头热闹起来而开心的,王夫人有点儿既想做规矩又类似于讨好的感觉,很矛盾但在情理之中,至于王熙凤本人对薛家的态度很是热情,然而也仅仅只有表面的热情而已。
这么想想,薛家也是蛮悲哀的,整个荣国府里,恐怕除了宝玉,没人是真心在意他们的。而宝玉的在意,又似乎太流于表面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宝玉对于一切容貌上佳的小姑娘都没有任何抵抗力。
“厌烦倒是不至于,只是寻不到甚么话题罢了。若是她们的地位再高一些,就算没话说,我也会主动寻个话题。可惜呀……”简而言之一句话,那拉淑娴是纯粹懒的。
想也是,上辈子被所谓的规矩束缚了一生,甭管是客套话还是场面话,就算原本并不擅长,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可惜,再怎么习惯都不能否认那样的日子无趣又乏味,成日里见到的都是不想见到的人,却偏生还要摆出笑脸,说着口不对心的话。哪怕这些事情对于那拉淑娴而言很是容易,她也不想再装模作样下去了。
幸好,这辈子她也用不着装。
“也是,到底是商户人家,可比不得咱们府上。”王熙凤笑得极是灿烂,其实,她又何尝看得上薛家呢?偏生,那薛宝钗还自认为高人一等,总是喜欢端着架子做人规矩。当然,薛宝钗再能耐也不会将规矩做到王熙凤头上的,可王熙凤如今管着中馈,自是没少听下头的人提起薛宝钗这一大爱好。
说来也是奇了,这论起规矩,王熙凤私以为就算她娘家在怎么不拘小节,还能比不上一个区区商户人家?更别提这里是国公府,那拉淑娴的娘家还是书香传家的张家,便是如此,也没有薛宝钗那般爱说教。
碍于亲戚情面,加上王熙凤本身就是个圆滑性子,自不会故意点出来。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薛家没招惹她的前提下。反过来说,要是今个儿薛宝钗说到了她头上,指不定回头她就炸了。
“商户不商户的倒是无妨,只是这薛家……凤丫头可曾听说了一些流言?”那拉淑娴抬眼看向王熙凤,意有所指的道,“仿佛就是近段时日才有的。”
“金玉良缘?”王熙凤不由的脱口而出,待意识到有些不妥时,才面色讪讪的道,“回太太的话,这些流言原就当不得真,我确是听人提过两句,因着同咱们大房没甚关系,便没太搁在心上。”
那拉淑娴微微点头,面露思索之色,半响才道:“据我所知,先前薛家那头并不是很中意宝玉。”
见那拉淑娴并无任何不满之意,王熙凤登时放下心来,她最担心的就是被那拉淑娴认为她知情不报。不过说真的,单金玉良缘这事儿,还真的同她无关。一来,这流言传播的时间很短,最多也就三五日的样子。二来,近段时日府里的事情也不少,况且王熙凤又是个冷漠性子,见事情同大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她才懒得理会。
当下,王熙凤便道:“太太您说的是,薛家原是有些迟疑的,不过谁让今时不比往日了呢?连着损了两百多万的钱财,饶是富贵如薛家,恐怕也狠狠的伤了元气罢?那位宝姑娘倒是眼界高得很,也不看看自个儿是个甚么身份!”
听得这话,那拉淑娴明显愣了一下,旋即奇道:“宝姑娘瞧上了谁?是咱们认识的?”
“太太您真的不知晓?”王熙凤认真的望着那拉淑娴,见后者确是一副茫然的模样,才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原是以为老爷太太察觉了,这才急急的给璟儿订了亲事,没曾想太太竟然真的不知。”
璟哥儿定亲很是突然,毕竟上头的十二还不曾定下,就连迎姐儿,也只是口头上说说。在那档口,冷不丁的先将璟哥儿和黛玉的亲事定下,确实很容易令人多想。然而,事实却是贾赦主动惹事,林家俩口子商议后觉得不错,又恐贾赦再作幺,索性便遂了他的心愿,也省的回头又摊上事儿。
——跟薛家那头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说,薛家那位宝姑娘最初瞧上的是我家璟儿?”那拉淑娴有点儿懵,旋即暗下决心,等晚间一定要拿这事儿吓唬一下贾赦。
自家儿女受欢迎当然是好事儿,可被人当成大肥肉盯着,那滋味却不怎么美了。老话也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拉淑娴不禁开始思考,自家或者璟哥儿干了甚么缺德事儿,竟然被莫名盯上了?
见那拉淑娴一脸纠结的模样,王熙凤暗自偷笑不已:“太太莫恼,那头说不准也就是瞅着盼着,既完全不曾表露这里头的想法,想来多少也是知晓自己的斤两。”
“既是不曾表露,你又是如何知晓的?”那拉淑娴苦笑着问了一句,忽的忆起一事儿,不禁有了兴致,“这事儿是光你知晓,还是旁人也察觉了?二太太那头呢?”
要是让王夫人知晓,她那好妹妹和好侄女压根就瞧不起自家儿子,恐怕就算她对宝玉不是很看重,也会气恼不已的。
“肯定知晓!”王熙凤重重的点头,“不过这种事情,原就只是在心里头揣测一下,又没有真凭实据的,单看愿不愿意相信罢了。就说我好了,也是先前被探问了几句大房的事儿,便留意上了。想着咱们大房人丁虽兴旺,可能被惦记上的恐怕也只有琮儿和璟儿了,又在宝玉生辰那日细细的看了宝姑娘那眼神落处,才察觉了几分。这事儿,要是薛家否认的话,我也没辙儿。”
本就是猜测,还是光凭感觉的那种,自然是经不起敲打的。
不过,王熙凤很相信自己的感觉,更重要的是,薛家不止一次明里暗里的打听大房的事儿。要知晓,薛家太太跟王夫人才是嫡亲姐妹,大房这头也就王熙凤关系近点儿。问题是,薛家太太出嫁的时候,王熙凤还没出生呢,就算血缘关系并不远,又能有多少情份在里头?
薛家打听大房,只有可能是为了薛蟠或者薛宝钗的亲事。可大房唯一的姐儿早不早的就跟张家那头说定了,这事儿基本上就是公开的秘密了,迎姐儿的嫁妆都备齐全了,只等着十二的亲事一定,就该轮到迎姐儿了。在这种情况下,薛蟠是绝对不可能惦记上迎姐儿的,这已经不是门第差距,或者般配不般配的问题了,只纯属于要不要脸。而未定亲的,也就只有十二和璟哥儿,可十二比薛宝钗大了足足七岁,这年岁差距基本上已经绝了希望。
也就是说,除了薛宝钗惦记璟哥儿外,再无旁的可能性。而在知晓了这一点后,只要稍稍留意一些,便不难看出薛宝钗眼底里的那丝期待了。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王熙凤私以为那拉淑娴没发觉,只有可能是因着她本身并不太关注薛家那头的事儿。而以己度人,王熙凤敢打包票,王夫人一定知晓!
对此,那拉淑娴只能再度怜悯了薛家母女俩。
“否定倒是没问题,怕只怕二太太压根就不会给她们解释的机会。”那拉淑娴无奈的笑着,见怀里的鑫儿坐不住了,便唤了奶娘将她抱出去看花儿,又向王熙凤道,“我也是真不耐烦应付薛家,索性往后那头的事儿就都交予你了。这薛家看得上宝玉也好,看不上也罢,都无妨,倒是听你这么一说,我有些担心琮儿了。”
璟哥儿年岁尚小都成了一块香喷喷的大肥肉,那十二呢?
论相貌,十二其实并不算出众,比起较之年轻时候的贾赦更为俊朗不凡的琏哥儿,比起容貌极为俏似那拉淑娴的璟哥儿,十二在兄弟姐妹之间,是属于相貌最平庸的。然而,贾家的人普遍容貌极好,就算再怎么平庸,跟外人一比,还是极为出众的。更何况,十二极为聪慧,跟其他在上书房做侍读的人不同,才不到半年时间,十二基本上已经成为了半个先生。
出身好,地位高,容貌较之常人也属于上等,加上天赋极高,前途不可限量,以及有个天字第一号宠臣的爹……
受欢迎也是很正常的,可若是太受欢迎了,反而不易寻出妥当的亲事来。
最最紧要的一点是,十二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这种人是不在意所谓门当户对的,他要么不找,要么就直接奔着真爱去了。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随便糊弄一个,就跟上辈子那样,寻个人凑合着过日子呗。可若真的是这般,那拉淑娴又有些不舍得了。
王熙凤看懂了那拉淑娴的担忧,当下轻笑道:“这事儿让大老爷去愁呢,正好给大老爷寻个事儿忙活,免得回头老太太一天按着三顿的哭诉大老爷不给她留条活路了。”
“也是,折腾旁人家总比折腾自家要好。”那拉淑娴从善如流的道,成功的把能言善辩的王熙凤给噎住了。
老话是怎么说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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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贾赦归来后,那拉淑娴便将薛家的事情告诉了他,同时点出让他留意一下十二的亲事。
对于比自己还不要脸的薛家,贾赦是有些接受不能。不过,这到底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哪怕跟王熙凤一般察觉的人有不少,想来也没人会大喇喇的捅出来的。倒是十二的亲事,的确应当上上心了。
本朝虽不比前朝那般崇尚早婚,不过一般来说,女子都会在十五岁及笄之前定下亲事,男子就算晚一点,十七八岁已经是极致了。十二今年十七岁了,若是已然定下亲事,那倒是不用着急了,甭管明年还是后年成亲都无妨,可问题就在于,他这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贾赦愁啊!
“我家琮儿这么好,怎么会没人要呢?唉,还是这天底下的好姑娘太少了,这要是张家能出个小姑娘该有多好啊!都怪你那侄女,要是她晚出生个三两年的,不就不用便宜史家那混账小子了吗?”
那拉淑娴横了贾赦一眼,那是晚出生三两年的问题吗?这得晚出生至少十年!
接收到了来自于那拉淑娴的眼刀子,贾赦完全没有任何不适,而是继续掰着手指头盘算着:“亲近人家没有年岁合适的,不怎么亲近我也不知晓人家到底是个甚么打算。我家琮儿打小就乖巧懂事,我自是不能委屈了他。虽说他不是嫡长子,可我私心还是希望他娶个嫡长女。”
也许有些人觉得是否嫡长女并无甚关系,毕竟女儿又不能继承家业。可问题在于,在通常情况下,嫡长女的人品能耐是远超于其余姑娘的。旁的不说,单说荣国府好了,就算大房极为疼爱迎姐儿,却也不得不承认,单从品性肚量方面而言,二房的元姐儿才是最为出众的。
“如果老爷您只有这么一个要求,那还是很好办的。”那拉淑娴真不认为这算是甚么困难的事儿,毕竟荣国府摆在这儿,贾赦又是当红的宠臣,更不提十二本身极为有能耐了。单单要求一个嫡长女,那就不叫个事儿。
然而,贾赦却狂摇头:“怎么可能就这些要求呢?我家琮儿那么好,不给他寻个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哪里行呢?嫡长女是我所希望的,可门当户对也是要紧的,不说咱们国公府了,就说我好了,我就不可能去寻个像贾政这种白丁加蠢货当亲家的。说实话,当初若不是你坚持,我都不能接受王子胜家的闺女。”
顿了顿,贾赦似乎也意识到这么说不太好,又添了一句:“不过如今看来倒是挺好的,琏儿媳妇儿的心肝那叫一个黑呢,跟咱们家般配极了!”
“……咱们还是说琮儿罢。”那拉淑娴无奈的转移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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