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1 / 2)
雪烟倒是落落大方,自有一种出人的气势,一袭火狐毛大氅垂在雪地里,如彤云一片。
后面跟了个丫头提了食盒:“这是我从金陵带来些小点吃食,想着你这些天辛劳了,连哥哥嘱托我照顾你,你试试?”
宝生冷静下来,堵着帐门不让进。
雪烟随即转了目光,似乎是不经意落在宝生的脚上,又是噗嗤一声哂笑了出来。
宝生随着她的目光仓惶间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脚上还是套着半湿不干,踏踏歪歪的布靴子,靴子上的雪水点子在这样的注视下,竟有些落魄的粗目惊心。宝生也说不上自惭形秽,叹了口气,松了手,斜了身子勉强让雪烟两人进来。
江城子一早出去不知何处,这时候帐篷显得特别空阔。
雪烟一样一样摆出食盒,笑盈盈道:“在这边久了吃不得这么好的东西。你知道,昨天我和连哥哥儿回来睡下的晚,不能马上拿给你。”这话将宝生膈应的气愤,但隐隐含着的男女之情又让人难以启齿询问。
宝生闷闷的绞了手坐了半天,却也不想直视雪烟,雪烟并不在意,托手接了丫头递过来的小盅茶盏,慢慢品吃。
那句“回来睡下的晚”在心中发酵成了胀气,宝生越来越觉得连曜这样的人只是逗自己玩乐,只想却质问清楚,鼓了气道:“不知连将军是否已经康复,我与他有战地之谊,想与他见一面。”这话说的不卑不亢,又暗藏了小小的心思。
宝生自幼家境简单和睦,倒是刘家舅舅娉了两房小妾,有时候听得丫头们偷偷说起舅母与妾氏之间嚼舌头根的事情,还觉得那般争斗很是不屑。
此时与这程雪烟在这里磨嘴皮,宝生突然觉得兴味索然的很。
雪烟放了茶盏,认认真真道:“韩姑娘,连哥哥儿还没起,我来这里也是想说清楚些话。我和连哥哥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其中的过往,不是韩姑娘和连哥哥儿短短相处的战地之谊能体会的。本来我们父母有口头婚约,但人事浮动,有些不能做数,但我和连哥哥儿的牵连是扯不断的。不论连哥哥儿娶了谁,身边都会留我的位置。”
说着歪头附上宝生的耳朵:“我们一早就有两情相悦的夫妻之实,这些韩姑娘可曾明白。”话语轻轻碎碎,宝生的脸唰的就通红到底,恶心的蹿起来,跳到一边,憋了口气:“请姑娘放心,我和连将军是清清白白的,也请姑娘不要将这些肮脏事拿出来说事儿。”
雪烟也不恼怒:“我说这样,韩姑娘也不要嫌脏,女人总是要经历这些。我只是和韩姑娘提个醒儿,连哥哥儿是从一品柱国,赐子爵爵位,三妻四妾很是平常,你若是有心进连府,就要有容人的雅量和主持连府的本事,不要以为和连哥哥儿有些经历,就把自己拿捏做大了。”
顿了顿,又道:“从我私心来说,我倒是希望你能做了正房。若是连哥哥儿真的明媒正娶了你,你入主连府,我总是要做小房的,以你孤身一人没有娘家人,我也不怕,也许连哥哥儿一时半会心思在你身上,但迟早有其他女子会出现。若是连哥哥儿娶了其他家世显赫的女儿家,只怕我这小房做得也不快活。”
说完盈盈一笑:“话就说到这里了,你自己思量吧,这些话也说连哥哥儿的意思,托我来说些女人的体己话。连哥哥儿那边还需要服侍,雪烟不打扰了,告辞。”
雪烟甩了帐子出去,宝生呆呆站了一会,抬起脚对着一只只食盒就踹去,踹得各式点心横飞,白花花的洒满一地。可是怒火过后,又是深深悲哀,这悲从中来是因为,即使万般不愿承认,程雪烟说的也是对的。
人这一辈子有多少是由着自己的,谢哥哥有他的筹谋和设计,父亲为自己选择了平凡的乡绅之家,若不是这场战争,可能自己已经回了豫章府,慢慢融入那余家了吧。也对,连曜这样的人更是三妻四妾也是平常,就算不是有程雪烟,也会有别人。
其实更悲哀的是,他有了程雪烟,还来哄的自己傻傻的贴上去。就像谢哥哥和圣公主订了婚,却对自己承诺。男人三妻四妾都觉得平常。原来女人之间嚼舌头根子都是为个男人争来斗去。
宝生想起刘府舅舅一房那些妻妾相争的琐事,吐了口气,竟也不是那么烦恼了,师父说过,若是要强求,人生何处不烦恼。可是总有那么一丝不甘心,想亲耳听得连曜告诉自己,绝了自己的念也好。
念头之下,换了一双素净的靴子,对着铜盆中的水又好好梳理了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宝生想起雪烟那边艳丽,隐隐也想涂些胭脂,可是战地一切简陋。宝生又叹了口气。
离主帐只有百步的路程,宝生却碾着薄雪走了小半个时辰,又想转身回去,终是挨到了连曜帐前。
守营的军士却都很眼生,左右都看不见舒安等人,宝生眼巴巴的刚想问话,却被一位呵斥道:“你是哪位,那个营房的洗衣妇,为何在这里偷窥。赶紧的走。”
平日宝生进出连曜的营帐,都是自如,今日被劈头盖脸的当众呵斥,很是不受,憋了嘴掉头就想走,却听得营帐里面传来一阵男女调笑之声,白日烈焰只见帐内隐隐一对身形修长的男女相拥而立,不时有些让人面红耳赤的亲昵举动,女子一声娇叹,随即贴的更紧。
宝生只觉得头脑轰然一声,全无半点思绪。呆然转了身默默踱回自己的营帐。那些男女之声如同蚊蝇绕耳,挥之不去,又不能杜绝。
江城子溜达完已经回去坐下,一手捡了点心嚼了起来,一手取了酒囊倒了口酒水,渍了一声。见宝生失魂落魄回来,也不动容,正经道:“你想的怎么样了。现在乘早出发也来的及吧。收拾收拾吧。我刚刚将你父亲已经包裹好了,念了经做了法事,待会牵上两匹马驮走。”
宝生说不出个不字,也说不出好字,点了点头,
马厩在最下首,因为新破了几个山寨,多出许多个头强壮的战马,比宝生还有高大,脾气暴躁,见人来了就拿蹄子踹,宝生试图靠近半天也不得亲近。却听得角落里面传来一阵低低的嘶鸣,如泣如诉,宝生转了头,顿时泪流满面,只见龙牙被拴在桩子上,被大马挤兑在角落里,不得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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