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为前程女儿费思量(1 / 2)
且说这日晨光熹微,卯时初过,周瑞家的便一路穿庭越院来至王夫人的居所,本以为要在太太屋外等上些时辰,却不料太太屋门竟已经大开,不时有端着脸盆,捧着面巾的小丫鬟穿梭其间,想是太太此刻正在梳洗。
周瑞家的招手叫一个小丫鬟过来问话,只听她道,“太太今日如何就起早了,往日这时候该睡着了才对,可有缘故?”
“周嫂子晨安。”那小丫鬟先是乖巧地叫人,才又说道,“是大姑娘一早过来这边给太太请安来了,太太一听大姑娘过来,便忙不迭唤姐姐们进去伺候着起身更衣,周嫂子进去一看便知。”
“那你进去给通禀一声,告诉太太,就说我来了。”周瑞家的听了没多想直接吩咐道。
“是,请周嫂子稍等一下。”小丫鬟说完就蹬蹬几步迈上台阶进屋不提。
等周瑞家的进了太太内室,正瞧见元春在为王夫人梳头挽发髻,忙不迭上前欲要从元春手里接过梳篦,元春见状连忙将手藏在身后,笑嘻嘻地嘴上告饶道,“好姐姐,你就别和我抢了,难得有这么个伺候母亲的机会,好让我做回孝顺的女儿。”周瑞家的听元春如此说,赞了几句姑娘孝顺,便退到一边专心与王夫人说话。
就听此时王夫人一边闭着眼任女儿施为,一边嘴里问道,“一大早的过来,可有什么要紧事来回的?”从头至尾并未向那周瑞家的瞄上一眼,这问话也温和的很,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感,无端让一干在屋内伺候的人心神不安起来。
周瑞家的见太太问话,惴惴不安地上前几步,说道,“是住在太太屋后的周姨娘,昨儿悄悄递了个纸条子给我,因昨儿天晚未及回禀,奴婢今儿这才一大早赶到太太这边来。”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了白条子,双手呈在太太跟前,才又接着说道,“至于上面具体说了些什么,奴婢因不识字,怕还得太太亲自阅看。”
“周姨娘居然识字,倒是未曾听人提起过。”元春好奇地瞧着那张字条,嘴里说道。
见太太接过纸条,周瑞家的便又起身退至一旁,耳听着姑娘话里的疑惑,便笑着对元春解说道,“大姑娘有所不知,那周姨娘从前是在老爷书房里伺候笔墨的,占着地利,认得几个字倒也并不稀奇。”
元春听了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母亲从前一直有意无意的针对那周姨娘,她竟然与爹爹还有这样的情分,却是当真可恨了,想到这嘴里就说道,“我恍惚记得这周姨娘的八字与老祖宗的寿辰犯冲,因此每当祖母要过寿时,母亲都会打发她去家庙里躲上几个月,如今祖母眼看着又要过寿,为何周姨娘却还留在府里?”
不等元春继续发问,就见王氏抬手将纸条递给女儿,说道,“元儿帮娘念念,这些年虽也管过几天的家,勉强认得几个字,到底比不得元儿这样专门请先生教过。”
元春听母亲如此说,答应一声便接过纸条展开念道,“感太太大恩,赐奴家重生,奴本槁木死灰之人,幸得太太垂怜,才得以死灰重燃,为报太太大德,奴多方周旋终得消息如下:一是老爷新宠承孕,二传府中有人或好男色。”越往下念,元春声音就越小,至最后几乎已是声若蚊蝇,到了几不可闻的地步。
“哼。”王夫人气得面色发白道,“真是好一个老爷新宠!”元春闻声身子微颤,见母亲脸色咋变,一时也慌了心神,连忙上前为母亲顺气,嘴里安慰道,“母亲先别气,依女儿说这字条里的内容着实有些问题,母亲怎可并不查证就无端乱发脾气,若是因此伤着娘亲肚中的弟弟,等事过之后,母亲怕又要后悔莫及了。”
“大姑娘说的极有道理。”周瑞家的也赶紧劝道,又分析道,“依奴婢拙见,这周姨娘当真是个心内藏奸的奸猾之辈,瞧刚才那话说的,表面上客客气气的,似乎没有多大问题,其实咱们细细想来,可不是句句都引得太太心里窝火吗?那周姨娘既是知书识礼之人,难道连个话都不会说了,可见她必是成心的,定是有意在给太太添堵!”
“周姐姐处事素来老辣,她即这样说,想来□不会差了。”元春帮腔道,“母亲千万不能入了别人的蛊中。”
女儿与周瑞家的话虽分析的句句在理,却也无法浇熄王氏心中蓦然升腾而起的怒火,只见她顺手抄起妆台上大红花纹雕刻的胭脂粉盒,狠狠往地下掷去,大力粗喘着气冷笑道,“我冷静的很,那贱人趁我不便夺了我的男人,也许再过十几年,让她寻了空隙,还能抢了我的地位。”
“太太禁言。”周瑞家的立即打断太太的话头道,“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侍妾而已,走到哪里也上不得台面,太太这样说不是作践别人,而是贬低自己呢。”
元春却是俩步走到门槛处,吩咐走廊台阶处的小丫头们都退到庭院里去,又重新瞧了几眼手中的纸条,重点瞄了几眼‘或好男色’这几个字,又重新回到母亲屋中,瞧着母亲脸色,斟酌着说道,“女儿到底年轻,阅历浅薄,不甚明白母亲为何这样伤心,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庶子或庶女罢了。母亲瞧着喜欢,一句话就能抱到身边来养,若是瞧着心烦,也不过当个小猫小狗养着,赏一口饭罢了,荣国府上下几百人口,哪里不能摆放个大活人,何至于令母亲如此伤心难过?”
“不过是个庶子庶女。”王氏用手背遮面,哽咽道,“是呀,我怎会如此糊涂,不过是庶子庶女,只要珠儿好好的,谁能威胁到我?犯傻罢了。”
元春见母亲这样,待要开口再劝,便见周瑞家的在一旁不停给自己使眼色,元春只得讪讪闭了嘴,默默挪到一旁。不想王氏这时却又说话道,“周瑞家的,姑娘来了有好一会了,这会怕是老太太要找了,你先领着元儿回去吧,也让我清净清净。”
王氏情绪起伏不稳,元春心里自是不肯就此回去,无奈母亲执意如此,元春不好拂了母亲心意,只得一步三回头地随了那周瑞家的从后门出了正院。
两人行至一个过街的穿堂,元春见左右无人,便低声问道,“刚才母亲那样,我便没好意思提,那纸条上最后提到有人或有龙阳之好,不知应的究竟是哪位?”
周瑞家的听了姑娘这样问话,身子猛地一顿,接着便叹气道,“论理有些腌臜话是万万不能入了姑娘耳的,无奈奴婢从前早就得过太太吩咐,命令咱们这些媳妇婆子们,凡有关内宅的阴私之事,万不可对姑娘有所隐瞒,今日姑娘专门问起,奴婢只得知无不言一回了。”
说到这里,周瑞家的便往元春那边挨了挨,压低音量小声说道,“听底下奴才们说,琏二爷屋里似乎从不用丫鬟侍婢进去伺候,平日端茶递水都是用那些清秀的小厮们代替,府里因此便有些不好的传言,不过到底是主子,又有大太太出面使命压制着,传的到底不太过分,不过几句小孩子贪玩罢了。不过这回二爷独自回南应考,大太太又不能跟了过去管着,可不就有了天高任鸟飞的苗头,听说二爷在南边闹的凶,天天外出四处鬼混。前儿又有传言说他竟在金陵老家的宅子里豢养起男宠来了,这不大太太几次三番派人过去,想要将二爷给带回来,二爷却只找借口推脱,就是死活不会来。”
“此事可当真?”一席话令元春听得目瞪口呆,到底是长于内宅的小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平日就是心眼再多,也不会将男人与男人联系到一块去,以前见贾琏远着那些丫头们,还以为是他洁身自爱呢,这时只见她张口结舌问道,“老太太可知晓吗?”
“府里的主子大约都知道些,只是瞒着姑娘罢了,只因姑娘毕竟还是未嫁之身,有些事总要避着些才好。”周瑞家的继续说道,“这事都传到大舅老爷府上了,前儿还见王家大舅太太气冲冲登门拜府,估计就是听闻了此事,这才上门理论来了。”
“这事若是当真坐实了,熙凤表妹以后岂不要吃大苦头。”元春听如此一时脸上变幻莫测,幽幽道,“琏二哥哥历来就是个暴脾气,从小又专门跟着练家子习过武,行事上自是比别家男儿直接粗鲁些。记得小时候有个小丫头不小心冲撞了二哥哥,当下就被二哥哥用皮鞭抽掉半条命去,现在想来还是令人心胆俱裂,表妹如此一个娇弱女儿家,将来如何能处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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