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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二日马车驶离徽州刺史府,一路往城西而去,隔着一层青缎帘,喧嚣街市声渐渐远去,车轮碾过石径上一阵轱辘作响,不知多久,秋风拂动车帘,一片木叶萧萧声远近潮来,似乎马车已驶入一片竹海。
再过盏茶时候,只听扬鞭一声空响,马车稳稳停住。
车外一阵轻响,似乎侍从正忙碌有序的来回奔走,几息之间,厢门一开,车外侍从尽皆跪拜在地,一个青衣小鬟恭顺垂颈探手道:“请公主下车。”
黄珊抬手搭住她,缓缓走下马车。
青黄竹海中,一座乌瓦白墙的寂静院落漆门大敞,内中垂花门雕百卉,绿意隐隐藏于其后。白墙一道色泽陈润,墙角灰石下还生有斑驳青苔,左右延伸出去,长不见尽头。
待走进园中,黄珊才知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别院内中别有洞天,刺史府虽更华贵堂皇,与这幢院子的古拙清朴一比,不免失之匠气。她携着侍女,由个管事样的男人领路,在园中穿林过桥,不多时,一片沉沉碧水转入眼来,水上荷叶数倾,垂柳依依之间,一座青檐孤亭闲然浮于湖心,亭中一个白衣人正撇下几名小鬟,在湖影摇落中踏桥缓步而来。
管事本要停下等待,但那白衣人迈步虽缓,却与他们同时走到了湖岸旁。他一顶白玉薄冠束顶,面容苍白清秀,神色冷淡之极,正是狄青麟。黄珊身旁十数人纷纷向他行礼,他视之恍如无物般漠然受了,面无表情的脸上浮出一丝微微的笑:“跟我来。”话音未落,一只透白的右手已轻轻搭在黄珊背上。
他一出现,府内下人便安静的有些可怕,似比噤若寒蝉更甚。管事领着一众侍从鱼贯而去,一丝声音也无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狄青麟带她继续往园深处走,一面还脾气颇好的淡淡与她说些园景之趣,态度之温文,行事之高雅,皆堪称令人心折,全然看不出一丝违和之处,若不是黄珊知道他本性的残忍和扭曲,恐怕也会很享受与他交谈的乐趣。但黄珊此时想的却是,他为什么对珊公主如此爱恤?
狄青麟没有正常的感情,甚至堪称没有人性。他师父应无物对他爱若亲子,而他在试刀已成后毫不犹豫的将应无物杀了,事后却只觉自己杀人那一刀着实令人满意。
若是说他在意功名利禄,或者对远方堂妹心存疼惜,母猪都会上树了。
唯一的答案就是他在装。可他为什么要装?
黄珊这么想着,便在竹声鸟声中淡然问:“三哥,我听说江湖上盛传狄小侯身边总伴着一位绝色佳人,今日园中有没有?”
狄青麟仍扶着她的背,神色清贵如不染凡尘,轻描淡写的撒谎:“江湖戏言而已。”
黄珊便又问:“三哥,那你武功是不是很高?”
狄青麟微微笑着:“怎么关心起这些事情?”他轻和的声音似乎隐隐透出丝深藏的冷酷,“江湖很脏,不值得你上心。”
黄珊还没说话,就听他的声音在身后说:“到了。”
园中竟有一座山坡。坡上松柏红枫交杂,落叶松软,野径杂草丛丛。黄珊的目光透过这片树林,望见一绕木篱,篱中竹舍几间,似是新造,晨光漏下枝隙,树影斑驳的落在竹舍间。
那棵树是一棵高大丰茂的桂树。
狄青麟在她身边轻声道:“听说你近日都在叠云山礼佛……喜欢吗?我把那里搬过来给你。”他微微笑了下,“那个老和尚不知去了哪里,等找到他,再请他来。”
黄珊不动声色的看着这座桂树小院,庄家人不知道白玉京,那小鬟只怕也将他当成一个无名僧人而已,狄青麟也不会亲自去叠云山,至于他的下人,连见到白玉京都未必。她这么想着,听到他说要将明澄“请”来,便摇头道:“不必。”
她迟疑一下,仰头向他笑了笑:“谢谢三哥。”
狄青麟很温柔的听了,右手忽而轻环过她的腰,将她微微揽在怀里,就着这个亲昵的姿势,他垂颈靠近她鬓间,像是轻轻闻了闻,缠绵而无意义的叫她名字:“……珊珊。”
黄珊心中毫无所动的听了,转而道:“三哥,你练功时我可不可以看一看?”
狄青麟仍然温柔的说:“不行。”他又松开她,伴着她往坡上走,“看看有什么不喜欢的。在园子里随你开心,我之后还有事。”
黄珊没什么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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