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之远(1 / 2)
许多年后回忆这一幕,秦流萤只痛恨自己幼稚,痛恨自己无能,竟会让她去求这样人。
“富春公主,素来是圣人之掌珠,”似乎只是一瞬探究而已,萧清岩重又恢复了他一贯淡然姿态,“殿下多虑了,圣人是殿下亲父,又怎不为您计议了。”
这样平静面孔,似乎刚才一瞬侧目审视只是幻觉而已,又似乎说起她人生,就像判决一个无关紧要囚犯一般。
“可是……”秦流萤觉得自己蠢就是明知道已经没有可能,却犹然想要说动对方,“女子终身大事,便如……便如男子入仕,身世浮沉一般。为士者,怕便是明珠暗投、宝珠蒙尘,这样心情终是相通。”
萧清岩打断她,“殿下,远乡侯位列侯爵,您是天潢贵胄,正是相得益彰。”
看着他说着轻飘飘语气,忽秦流萤心底觉得冰冷无比。
对方不想听她讲情理,不想和她讲情面。
一直以来,作为魏帝爱女,秦流萤身边并不少巴结人,可自从自己被许配给远乡侯之后,前程去了一半,所有人见了她都是退避三舍,又让她想起了幼时和傅良人母女两个掖庭无宠又无势日子……
似乎那么多年来,她努力只是一场幻梦,到头来还是一纸公文把她打回原形:她仍然是掖庭里被冷落魏王庶女。
其他人趋炎附势她不过一笑而过,名利场总不过这些虚伪笑脸,而萧清岩……她落难这刻找到他,内心中,流萤是相信他。
如今连他也回避她了。
秦流萤思绪有些乱,日光光晕也变得刺目昏眩,心中冰冷一片,不甘之情使她冲动地犯下了又一个错误。
“先生,我们是皇父尚为魏王时便相识了……”她抬起头,显然是去激他,“见面还要说三分情,不知我何时何处得罪了您,要使您处处与我为难。”
“臣不知为何殿下要这么说?”
“过往……阿爷以女相许于你事本便是隐秘事,如今不但弄得人人皆知,人让人念叨嘴里也是我名号,”秦流萤想起这个就羞愤难堪,“都已是过往事了,即便君心中介怀,我却是女流,真就这么让世人戳着我脊梁吗?”
“这事……”萧清岩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事会弄得人人皆知,但不可否认受伤害总是女方大。
秦流萤也明白,萧清岩真要捉弄她,抬出这件事也未免太小儿科了,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借题发挥,“过往之事便罢了,却何故您要刻意把我推入王家那个泥潭?”
“公主这话不知从何说起。”
“那日,北面辽皇帝要迎娶宁定公主邸报才刚到,圣人便将数位重臣齐召议事。此后第二日竟然下了三道下嫁公主旨意,”秦流萤再看不出也有些白目了,“这中间究竟有甚么事,您为何就不能与我明言了?”
萧清岩叹了口气,知道今天他不说秦流萤是不干休了。清亮眸看得人有些凉意,“如公主这样,果然是个刚强人。”
秦流萤有些惊异,“你?”
“太过刚强人,早先我便与圣人说,北朝既然要与我朝联姻,已经北朝那位宁定公主虽然也是陛下长女,却历经两朝变故,自有主见,不是个容易左右人,”萧清岩说道,“再嫁一公主过去话,我谏议便是皇八女您了。”
相识一场,不给说情,他竟然建议魏帝用她去和亲!
难以置信话语,仍由萧清岩说出,“八公主心思剔透,女子中亦颇有见地——您是一个绝不会把自己日子过坏人。”
一个外国公主身处敌国,举目无亲,唯一方法只能一边蛰伏,一边加强和母国关系——这也就达到了南朝提议和亲利益大化。
秦流萤胸中气郁,袖中手微颤,冷笑,“倒还要谢您高看了。”
“臣知殿下必然不甘,但这个世间也真是怪异,”萧清岩目光似是看着远方,若有所思,“优秀兵士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而只是为了进到天子禁军。优秀学士不是为了为政一方造福于民,只是为了挤入京官,哪怕只是做个散佚小官。”
这话确实令人深思,秦流萤没空和他辩驳这些,“便是因为这原因,您就认定了该去北朝委曲求全必要是我了?”
“陛下适龄三个公主中,也确只有殿下有这份能耐。”
秦流萤全是被气得笑了出来,年轻女子上前一步,“就是为了这个吗?你知不知道,你这轻言决定就是女子一辈子。”
南朝公主到敌对北朝和亲,与其说是婚姻,倒不如说是送去无期徒刑。
萧清岩仍然说得平静,“对于殿下来说是一辈子,那对其他公主来说就不是一辈子了吗?皇女,得享常人不能之富贵,为父母之国和亲早就是职责了。”
秦流萤转避过身,闭上眼,她并不是不明白公主职责,然而,“让女子和亲而换得苟安,身为男儿,你不觉得羞耻吗?”
萧清岩嘴角勾起,“臣本便不认自己是君子。谋臣而已,如果百姓和乐,国内政治清明……那么便是有些牺牲又如何。”
“你说倒是大义凛然……”
“只是可惜了,圣人到底是舍不得公主这位掌珠,”萧清岩说得不无有些遗憾,“贵妃四公主可不是一位能委曲求全人。”
竟然说是“可惜”……秦流萤暗暗握紧了手心。
“昔唐中宗爱女安乐公主,得享圣宠而肆无忌惮、穷奢极欲,”萧清岩说道,“开府设官,干预朝政,贿买官爵,宰相以下官员多出其门,百姓则民不聊生。中宗是因爱一女,而失天下。”
“先生竟视我如‘太平、安乐’之流,”秦流萤笑得有些悲戚,“该是谢您高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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