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七章 日暮途穷,安可回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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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内心更是十分复杂。

他没看错,来人正是现在的唐军第四镇丙营营长,祖大寿,他的亲舅舅。

原来,唐军中带兵前来迎战自已的,竟是自已的亲舅舅祖大寿。

这,这该如何是好……

吴三桂略一沉吟,轻磕马肚,亦从阵中行出,与祖大寿相隔不远站定。

“小甥吴三桂,拜见舅舅。”吴三桂在马上,遥遥地向祖长寿拱手而拜。

祖大寿绷着脸,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相见,脸上的表情,皆是难以形容,接下来,一时间竟是一阵沉默,再无话语。

已然重然蓄发的祖大寿,他那花白的须发在热风中来回飘拂,他久久地凝视着,对面那头皮剃得发青,细小发辫在空中飘拂的亲外甥,心里的滋味,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而在对面的吴三桂,内心更是五味杂陈,更多有惶愧莫名之感。他扭过头去,不与祖大寿对视。

想当初,祖大寿松锦大战兵败后,被迫降清,却能趁着清廷内乱之际,率部从清廷脱逃离去,现在已然又成了唐军部下一员骁将。而现在的自已,却在宁远被围之际,丧失了与清军对战的勇气,反而只得屈膝而降,从此之后,为鞑虏效忠,为异族卖命,背弃了国家与祖宗,真真丢尽了骨气与颜面,两相对比,何复言之!

最终,还是祖大寿缓缓开口:“长伯贤甥,真没想到,你我舅甥二人,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相见哪。”

吴三桂脸上泛起燥热,他避开祖大寿的灼灼目光,脸上十分勉强地挤出笑容道:“这个,小甥亦未想到,时至今日,会与舅舅在这里各为其主而战,真真造化弄人也。”

“贤甥,你我今日之战,难道一定要打下去吗?这样的战斗,我军已然精心准备,你部远来至此,仓促应战,如何会是我军对手?这样舅甥相残之事,我又如何复忍为之!”

祖大寿说到这里,一脸痛楚不堪,他摇头叹道:“想来长伯你少年英杰,国之倚柱,纵然当日受敌之迫,不得不引兵降虏,其实亦是情有可原,倒也不必过于深究。况且这般屈辱,你舅舅我当日亦是尝过,心下之痛悔羞愧,复何以言之!”

祖大寿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他远远观察到,吴三桂的脸色,正在剧烈变幻,显而易见,现在的他,内心一定在激烈斗争。

祖大寿见自已的劝说甚有效果,心下暗喜,他轻叹一声,又继续道:“贤甥,人生在世,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舅舅我当日在清廷之中,有如行尸走肉一般,虚渡终日,日日痛悔,却终于寻得清廷内斗之良机,与洪学士及部下将士,及时反正归明,投靠唐王李啸,从此大获重用,一扫当日苟且清廷时的憋屈与郁闷。现在的我,是唐军第四镇丙营营长,而洪承畴学士,则是唐军第四镇文官监抚司副司长,皆是亲统兵将,身居要职。唐王对我等反正之降人,实是厚待之至矣。要知道……”

祖大寿说到这里,吴三桂却是一声长叹,大声打断了他的话:“舅舅,你不必再说了。舅舅,现在我也不怕告诉你,当日的吴三桂,他已经死了,早就死了,彻底死了!”

“贤甥,你……”

吴三桂一声惨笑,哏声道:“舅舅,有道是,日暮途穷,安可回头。我自献宁远城,率部下兵马投靠清廷后,便知自已再难回头了。我之境遇,与舅舅当日被清廷闲置不同,小甥在清廷之中,颇受摄政王重用,被摄政王封为平西王,部下人员,亦多有封赏。他既这般识我,重用我,小甥亦当对其感恩报效,不负其信,又如何忍心复叛之?还请舅舅,勿复出言也。”

“放屁!吴三桂你这小子,真真糊涂油蒙了心了!”祖大寿见他说出这般话来,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你以为,多尔衮对你的这般重用,是真是赏识你,提拔你么?告诉你,多尔衮只是在利用你,玩弄你,他只不过是想把你部兵马当成炮灰,在战场上为他好好卖命罢了!你仗打好了,是他的功劳,打坏了,责任全是你的,若是万一全军覆没,他也只不过少了一个为其卖命的炮灰而已,又有何损失呢。你还真当你自已这个所谓的平西王,有甚高人一等的价值么?呸,你醒醒吧!”

“舅舅……”

“你听我说完!”祖大寿怒吼着说道:“更何况,现在清廷内部,内忧外患,波诡云谲,虽然多尔衮已铲除豪格,但依然未能让整个清廷内部势力尽皆臣服于他,因此,就算没有战争,你身处其中,又能苟全到几时?!若将来多尔衮失势或死亡,若是将来小皇帝长大要亲自掌权,你这个所谓的多尔衮亲信,又该如何自处?现在的你,站在悬崖边上,处于火屋之中,尚且执迷不悟,还谈什么受人恩惠,要为其尽忠之类,岂非笑谈!”

祖大寿说到这里,一脸恨铁不成钢之色,继续道:“好,再退一万来步来说,就算这些都没有发生。你在清廷一直能安稳度日,享受荣华富贵,但将来,等唐王扫灭国内不臣之势力,必将统领大军,亲自北伐,以唐军强悍无匹的战力,流寇定不能长久,而清廷又如何可久得保全?恕舅舅说句诛心之语,到了那时,清朝一灭,你这个所谓的平西王,又还有何价值复存于天地之间!只怕到时,你也要与那些效死清廷的鹰犬一道,悬首城墙,子孙族灭了啊!”

听到这里,吴三桂脸上肌肉不停颤动,他喉头涌动,表情十分激动,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见吴三桂这般模样,祖大寿继续添柴加火:“贤甥,你乃是聪明之人,投明主而效之,亦是人之常情。只不过,你一身才华,人中俊杰,何苦为异族效力,又何苦在这棵朽树上,将自已白白吊死呢?告诉你,只要你愿意认清时务,反正归来,率部投效我军,从此为唐王尽心效力,那你将来的荣耀与前程,只怕还是舅舅之上啊。”

“舅舅,我已是背国逆臣,又失了边疆重镇,这般罪孽,唐王如何可容我……”吴三桂一脸痛苦之色。

“如何容不得!唐王乃是心胸极其博大之人,岂会与你这等愚呆之辈一般见识。”祖大寿厉声道:“唐军连清廷逃来的肃亲王豪格,都隆重接待,全部收纳,并任其为满州统领,足见信重。更何况于你呢?况且,舅舅听闻,当日在济南城,你曾与唐王一道夜袭济南,大破清军数万兵马,这般英雄往事,相信唐王定亦印象深刻。你若来投,必定更受重用。贤甥,这般良机,失之不再,安可不好生把握啊!”

吴三桂被祖大寿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正欲说话,忽然阵后有人高喊:“吴将军,休要交战!摄政王有令,为恐唐军有诈,令你部休与唐军交战,即刻后撤,去与我军本阵的十余万兵马汇合,待大军聚合后,再作计较。”

吴三桂闻言一惊,扭头望去,却见是正蓝旗甲喇额真拜克图,正一边策马奔来,一边用生硬的汉语,向自已大声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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