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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内。

任逍遥不断擦拭着冷汗,朝前殿正中端坐的一名女子强笑着,笑声很干涩,连他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像在锯木头,“嘎吱,嘎吱……”

他对这次抄太子府的莽撞行为隐隐感到有些后悔。现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找到萧怀远,把那个给他出馊主意的狗东西揪出来,剁成狗肉之酱。

后悔来源于面前这位白衣素裙的女子,——传说中的太子妃,如果她老公不造反的话,不出一个月,她也许就是华朝的皇后,一国之母。

都说褪毛的凤凰不如鸡,可任逍遥面前这只凤凰哪怕褪得跟白皮猪似的,他也觉得远远比鸡威风多了。

无可否认,太子妃是个美女,据说她娘家的祖上还是某位开国国公,世袭的爵位,深得皇上敬重,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位太子妃娘娘实在太过清冷,她没有任逍遥想象中的颐指气使,不可一世,对城防军士兵冲进府来抄家的行为也没有感到丝毫惧怕,从任逍遥跨进前殿的第一眼,他便看见太子妃端坐上位,手中不停转动佛珠,不知在念着哪篇心经。

她的表情很漠然,漠然得好象就算拿刀杀了她,她也不会觉得你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人该有的喜怒哀乐的情绪,在她身上仿佛统统消失了,檀口张合间,只听到低低的诵经声,除此再无其他。

任逍遥和温森从跨进殿门,一直站到现在,她都一直未曾睁开过眼,也没有理过他们。

正因为如此,任逍遥赶紧命令外面正在打砸抢的士兵们统统住手,在前殿前的庭院内列队集合,不许妄动。——在这样出尘脱俗的女子面前,任何不文雅的动作和言语,仿佛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任逍遥不敢在她面前造次,望着她脸上一片宁静湛然之色,心中竟隐隐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他绝对没想到,太子娶的正妻居然是位……宗教人士?

实在是罪过啊……抢劫是不对滴。

“哎,你说她是不是在念经咒咱们啊?”站得久了,任逍遥开始无聊起来,轻轻捅了捅身旁的温森,说起了悄悄话。

温森皱眉:“不会吧?佛经不都是普渡众生的吗?有咒人的佛经吗?”

任逍遥鄙夷的瞪了他一眼:“没文化了吧?佛经里不是有那超度亡魂的《地藏经》《无量寿经》什么的吗?你说她要是对着咱们两个大活人念超度经,晦不晦气?”

温森无语:“……”

任逍遥叹了口气,喃喃道:“太子这是在造孽呀!你说他怎么会这么狠心?把老婆扔家里不管,自己跑到城外屁颠儿屁颠儿造反去了,做男人都不够资格,以后他若当了皇帝,老百姓岂不是更遭殃?”

温森陪笑道:“大人,请恕属下直言,太子之所以放心的把家眷留在京城,是因为他太过自信,以为此战必胜,等他回京之日,便是他登基为帝之时,他很笃定,在城外局势未见分晓时,没人敢为难他的家眷。”

任逍遥哼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谁说没人敢?我今儿不就堂堂正正带兵进了太子府吗?”

温森赶紧大拍马屁:“所以太子深深的低估了大人的无耻……咳咳,出奇制胜,出奇制胜……”

任逍遥大悦。

前殿的诵经声忽然停了下来,太子妃忽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在任逍遥身上打量片刻,随即淡淡开口道:“这位,莫非便是名满京师的任大人?”

声音清脆,可带着一股深入骨子里的清冷。

任逍遥急忙肃容拱手道:“下官任逍遥,见过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抬了抬眼,又垂下眼睑,淡然道:“大人莫要如此称呼,贫尼担当不起。”

“贫尼?”任逍遥和温森惊声齐呼。

太子妃从容一笑,然后合十为礼道:“太子妃已死,现在在你们面前的,是佛座下的比丘尼,法号慧光。”

任逍遥目光一凝,板着脸道:“……太子妃什么时候死的?自杀还是他杀?跟你有关系吗?你不是太子妃干嘛坐这里?”

太子妃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温森满头黑线,急忙扯了扯任逍遥的袖子,悄声道:“大人,大人!您搞错了!这就是太子妃,哎呀!遁入空门的人,对俗家的一切都仿如昨日之死,大人,您误会了……”

任逍遥恍然,急忙干笑道:“啊?原来您真是太子妃啊,嘎嘎,早说呀,还说什么已死,娘娘真爱开玩笑,慧光慧光的,……慧光是谁给你取的外号?太没礼貌了……”

温森有种想哭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大人……慧光是法号,不是外号……”

有个如此天真烂漫的上司,真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呀。

任逍遥也满脸尴尬,妈的!一错再错,真丢脸。——话说慧光这个法号也不怎么地,哪有我“玉面飞龙”的外号来得威风……

“呵呵,下官明白了,太子妃是空,尼姑也是空,生也是空,死也是空,反正甭管什么东西,一个字就能解释,那就是‘空’,对吧?太子妃,呃,慧……光大师。”任大人亡羊补牢,急忙卖弄他仅知的一点点机锋。

太子妃微微一笑:“原来任大人也颇有慧根,倒是与我佛门有缘……”

任逍遥大惊,赶紧摇头:“没缘没缘,大师别误会,我可没空去当和尚,红尘万丈,还有许多人等待我去拯救……”

特别是良家妇女。

“大人今日此来,是要查抄太子府?”太子妃神情淡然的转动着手上的佛珠,轻声问道。

“呃……”任逍遥被问了个大红脸,原本他还真想把太子府抄个底朝天来着,可没想到太子的老婆不但是个任外之人,而且还如此出尘脱俗,在她面前干着打劫抄家的行径,任逍遥觉得有点抹不开面子,他不怕别人打,不怕别人骂,就怕别人无动于衷,冷眼相看,这会让他产生一种自己是个跳梁小丑的自卑感。

“不是不是……嘿嘿,我今天带兵巡街,见到太子府如此富丽堂皇,就忍不住进来参观一下,以表达我对太子的崇敬之情……对吧?”

“对对对,我们只是进来参观……”温森在一旁急忙附和。

太子妃幽幽叹了口气,道:“他在城外……兵败了么?”

他?太子?

太子妃扫了二人一眼,淡淡道:“二位其实不必客气,贫尼是任外之人,早已不管这红尘之事。贫尼其实早知道,几年以前,他就忙着密谋布置,昨日他与皇上出城祭天,想必便是决战之时了吧?”

任逍遥眨眨眼,道:“你既然早知道他密谋造反,为何不劝他?”

太子妃苦笑道:“贫尼劝过无数次,所谓种善因,得善果,反之亦然,可他不听我劝,醉心权位,一意孤行,贫尼心灰意冷之下,遂遁入空门,不理俗事。”

任逍遥恍然,他一直在疑惑,不知太子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逼得他老婆出家当了尼姑,原来如此。

“今日大人领兵登门,想必此时,他在城外已然兵败了吧?”太子妃古井不波的脸上,泛起几分幽幽的复杂神色。

“还没败,不过快了……”任逍遥老老实实道。

太子妃叹息道:“既种孽因,当收孽果,这都是他的命……”

说着太子妃站起身,表情一片空洞:“一切已成空,还留着这华宅金银做什么?大人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吧,不必顾忌贫尼,只盼大人莫要在这府内造杀孽,贫尼便感激不尽了。”

“太子妃娘娘,下官还有一事相求。”

“大人请讲。”

“请娘娘随下官上北城楼,太子的败军或许会到城下,请娘娘届时劝降太子,莫再让双任的士兵白白送命了。”

太子妃点点头:“好,贫尼答应你。任大人挽救生灵,正是积福之举,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任逍遥急忙客气道:“不敢不敢,一起善哉,一起善哉……”

妈的,若不是怕国库抚恤的银两不够,皇上说不定会打我腰包的主意,他们打生打死,关我屁事!

太子妃犹豫了一下,自袖中掏出一个薄薄的本子,递给任逍遥,道:“这是他走前交给贫尼,嘱托贫尼妥善保管的,或许这本东西对他很重要……”

太子妃随即叹了口气,道:“如今看来,他用不着了,何苦何必……”

任逍遥接过本子,翻开与温森凑头一看,不由大惊:“江南七府……”

两人非常有默契的同时闭嘴,互相对望一眼,任逍遥赶紧将本子收入怀中,拱手正色道:“这本东西确实很重要,下官谢过太子妃娘娘深明大义!”

然后任逍遥叫了一队士兵过来,吩咐备轿,送太子妃上城楼。

太子妃起身款款向府外走去,她的神情有些黯然,身后任逍遥和温森不算太小声的窃窃低语传入她的耳中。

“哎,你说她是真尼姑还是假尼姑?”

“大人,她肯定是真尼姑。”

“我看未必,真尼姑都是光头,她不是。”

“人家那是带发修行……”

“你怎么知道?没准她嘴里念着阿弥陀佛,背地里却躲着悄悄吃肉,你见过不吃肉的人脸上的皮肤还这么光滑的吗?”

“嘶——有道理!大人果然法眼如炬,观察入微……”

款款而行的太子妃脸上顿时有些发青,拢在袖中的手狠狠捏紧了佛珠,心中不住默念:“阿弥陀佛,不可犯嗔念,不可犯嗔念,罪过,罪过……”

“叭!”

佛珠断了。

※※※

神烈山顶,禁军统领手舞利剑,正带领着麾下将士与叛军进行殊死的拼杀。

由于伤亡过大,禁军的防线已被冲垮,叛军们攻上了山顶,禁军将士此时各自为战,天坛前的广场上血流成河,双任阵亡的将士尸体堆积如山,而且尸体仍在不断的增加,战斗异常残酷惨烈。

禁军的兵力已不足一千,其中两百人死死守住了皇上和大臣们下山的山道,不使叛军越过一步,其余的人则在广场上与如潮水般不断涌上来的叛军们激烈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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