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新生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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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的火车站焦忙碌碌,他从摩肩接踵的人群走出,去往对街的电车站台,隆冬的太阳光散淡地照着,他蓦然分外想她——他的今天一部分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对她怀抱憧憬,他不确定他是否还会走到这条道上来。而他也从未忘记他曾经有段时间一直坚守的对自己的承诺,承诺在他人生的某一个阶段与她携手未来……这似乎是一年里最寒冷的时光,连空气都带着一股冰霜的凛冽,呼吸中刺激着鼻腔,隐隐作痛,那种痛又随着吸入身体的寒流往内心深处蔓延开去。

今年他同桂生一家回宁波过年,也去他师傅那里拜了年。

正月初五,红鼎坊迎来一个开门红。有高鸿年二十来年的实力作铺垫,也有桂生四平八稳的人脉作关照,算是给了他一个良好的开端。

这个年是苏佑玲十八年来过得最荒聊无度的一年。那时她尚还在月子里,唐先生回福建过年,她心里是气的,但终究没跟他作势——因为产前的那次闹隔阂,她现在也变得委婉了许多,外加身边有了孩子,纵使她内心再不快,也激不起先前那样的火气去跟他闹了。她只是沉下脸不言语,想着便偏向一侧淌眼泪,他握她的手,她也没有避开。“我尽早回来……”他说着给她在桌上留钞票,交待她“有事先请晓冬帮下忙……”她一直都未理睬他,他便握捏了两下她的手,叹了口气去摇篮边看孩子,站了有一晌……后来他跟她招呼了一声离去,她带着一股憋屈的伤怨在他身后“砰!”一记关上门,他顿住而侧了侧脸,继续往楼下去,她在床头把脸埋于膝上哭……于此她也算领略到了二太太的涵义。先前一段时间她忘乎所以了,他偏向于她,外界也将她哄抬得跟正牌太太似的,她便自视过高也对他期望过高起来,他退掉人家对孩子的恭贺已经让她不悦了,这下又不顾她尚未出月,顾自回福建过年——她不信这样的情况唐家不肯网开一面,是他这个人狠,他对她好的时候轰轰烈烈,要把她搁置下来的时候他的心便如石头般坚硬冰冷,无论怎样都焐不暖,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因为当他的心与她不在一个方向的时候,她或许不会压抑她的不快,但她决不会再带着目的去与他作势,那样只会是一场厌烦,甚至是一段适得其反的误会。

她在大年夜的夜晚一个人坐在床头,关了灯听外面的爆竹声,这里到底人烟散疏,偶尔有两三户附近人家在放,其它时候俱是隔得老远的一片声响,就连焰火的亮光也是那么冷淡漠然,微茫地在幔帘上忽落一下,忽落一下,全然没兴致来光顾她一般。她不免忆起去年在连生那里过年,响彻整条弄堂的爆竹,和漫天的火树银花,哐啷啷震得窗棂都在抖——那时候她是置身于这个世界的,而如今她已然是被遗弃了,躲在黑暗里遥望着世人的喧嚣,想他现在会在哪里,他肯定回宁波去了,倒还是他,对她的心总是软的……摇篮里孩子啼哭起来,她现在分得清楚它各种啼哭了,它饿的时候是一种很凶残的嗷叫,动物的本性一样,急急杀过来催着她哺乳,她这两天原本就心情不好,这下里听了更是烦躁,倒头睡下去朝外头喊周妈调代乳羹,周妈答应着,调好了进来时,她又已经抱着它在床上哺乳了。

唐先生是年初四回来的,下了轮船直径往沛园来。唐家除了压岁红封,倒还给孩子打了一套银器,两只镯子加一具平安锁,锁上刻着“唐汇鑫”三字,周妈帮忙喜气洋洋穿戴整齐,抱给他们看,唐先生笑着接过,抱在膝上瞧着“唔”的一声,她却不禁一阵惘然……满月那天他过来的,带孩子出去剃满月头,陪她在鸿翔时装定制了两套衣服,她要拍孩子满月照,他也陪她们去了,霞飞路上一爿犹太人开的照相馆,他抱孩子坐在凳上,她立于他侧后——这张相片上孩子倒正巧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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