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光似箭,回首望时已百年十八(1 / 2)
虽然已是入了春,可夜里,却还是深水之中一般的冰凉。
朦朦胧胧间。
长孙无忌似乎是看到了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先……帝?”
“先帝?”那身影越发走得近了,负手而立,一脸嘲弄,直若当年树下初见他时的那般模样:“这么些年了,你还是改不了这个老毛病么?父皇都去了那般久了,你还在这里叫他做什么?回来没得治朕一通好么?”
依然是那般言笑晏晏的模样,依然是那般意气飞扬的神情。
努力地睁大了眼,又揉一揉双眼,却被自己光滑细洁的年轻皮肤给惊了一跳:“这……我……”
反反复复地看着自己的手背,长孙无忌默然地发起呆来。
忽地,背上一记猛击,叫他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好容易稳住了身形,他抬头,看着那个正对自己笑得哈哈不止的英俊青年:“还发什么呆?不赶紧上马?咱们可得赶紧去,把那大兴宫拿下来呢!”
“大……兴宫?”
听着这个许久不曾再听到过的名字,长孙无忌不免迟疑,茫然半晌才跟着他,一翻身,跨上那匹不知何时何处奔出来的青鼻战马。
那是他的……青玉啊……
不是早就没了么?早在他们攻入长安,拿了阴骨二氏,为那可怜冤死的阿云做祭的时候……便已然没了,不是么?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却还是跟着它,在前面那匹雪地飞炎之上稳坐如山的青年背后,一直一直地向前冲。
两边,便如走马灯一般地,一幕一幕,一道一道,浮出好些人影来。
这个是……
大隋皇帝,那个让他们又恨,又惧的……
杨广。
他还是一样,按着他那把宝剑,衣衫不整,冠冕不端,执爵而饮,嘻笑之间,只顾着与一众女子调笑。
可是他看过来的眼神,却让人那般惊心。
长孙无忌下意识地转过头来,不再多看。但又被左边的人吸去了目光。
这个是……
王世充。
一般的傲然自恃,一般的无声自威,一般的……
望之无一星半点儿的君王之气。
冷笑一声,摇一摇头,任凭青丝拂过面颊,长孙无忌再度转头,却看见另外一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在眼前。
刘黑闼。
这个无知莽夫,还是一般无二的在那里与一众军士,豪饮滥食,便是这样的,还要做皇帝?这哪里是什么帝王气魄?分明便是市井流民的匪气!
哼了一声,再一转头,却看见了一道稳重而严肃的身影,稳稳地立在玉殿之前,安静地听着殿下百官的言语。
嗯……先帝是有帝王之风的。
长孙无忌默默点一点头,旋即又看向了金殿后,纱幔内,那些若隐若现的女子身形,接着,默默叹了口气——红颜祸水。总是误国之根。
摇一摇头,却看到了孤单一人,安静地梳着长发的一个身影——他初时以为是太穆皇后,正待叫着前面那个只是一味向前冲的身影停马,却在看清了那身影之后,沉默了下来,目中微微泛起些感慨之色。
帝女天娇唯淑仪,孝恭谨雅金玉系。
……若非太过执念,她本该是活得最自在的一人。长孙无忌看着呆呆地盯着铜镜的杨淑仪,眼看着她在铜镜里瞥到流星般飞驰而过的李世民身影之后,原本沉寂如死灰的脸突然明亮若日耀生华,惊喜若狂地跳起身来,握着牙梳,提着云纱般的裙摆,一头乌发甩出一道华丽的墨色光晕,奔扑而来……
仙人儿一般的人,玉人儿一般的人。
那是天下间最难得一见的人。
却只能痴痴看着那个半点儿也不曾停顿下来的人影,渐渐远去的怔忡着。
长孙无忌突然心中有些不忍,闭闭眼不忍再看她,但再张开眼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不知何时,她已整个人梳妆整齐坐在了鸾座之上。
国色天香,娇若明珠;凤仪鸾姿,艳若牡丹。
金冠银簪,珠花映裁墨;朱衣金帛,玉扇掩葱尖。
华贵如金凤临世的她,含笑抱着一大两小三个孩子,坐在一丛丛——
一丛丛腾腾燃烧着的火苗间!
长孙无忌全身一阵颤抖,他想喊,可却喊不出口,只能看着她,看着吴王李恪,看着蜀王李愔,看着一脸倔强的高阳……
看着那痴痴远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到已是渐渐看不到的人影,仍是一副笑意盈盈,情深浓浓的绝美笑脸……
缓缓地,缓缓地,被那熊熊烈焰,焚做纸灰片片,旋即消失不见!
低头,他也不知心中到底是何滋味,但再抬头时,却已是淡淡泪意流泛!
“叱!”
轻喝一声,快马加鞭,白衣青马,他若一道流云,从那片片纸灰间飞驰而过,半点儿也不得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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