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一一七(1 / 2)
次日午后。
一驾通身漆成朱色缀着流苏八宝的漂亮马车,徐徐在已然被无数人包围的汤饼摊子前不远处停了下来。车内伸出一只白细的手来,微微一撩车窗上的帘子,旋即放下,又停了一会儿,便有一个青年男子跳了下来。
男子生得很俊秀,尤其一双明亮的凤眼儿极为灵活,转动之间便是一股子机灵劲儿在。只是不知为何,年纪轻轻的,便已是两鬓各染一络雪白之色。不过这样的一点,却更衬得他肤色如玉,加之衣着虽也贵气干净,可却没有穿着广袖大袍,反而是穿了一件深红箭袖,腰间只缚了一条银色回纹织的宽玉带……
只怕却是什么大贵家的侍从也未可知——旁边注意到这辆马车的人不由暗忖。
不过他们倒也不曾多加在意,毕竟这马车虽然的确是漂亮得格外打眼,这年轻男子也是极为俊秀得出奇,可比起这个汤饼摊子昨天才来的那一位……可就再也比不得了。
因此,当那个身着湖绿绣金的裙裳一下车,第一个注意到她的,却只有旁边号称天下第一铰的裁缝张。
而他注意到她,第一眼还是因为那身样式极新极奇,从未曾见过的衣裳——毕竟她的脸被遮在了帷幕之下,却是看不到的——帷幕虽轻虽薄,可他能看到的,也只是那一点朱唇形状,极为美好。
反而是那身衣裳,不仅好看,且还样式极新颖,叫人看来眼前一亮——只是显然这女子身有孕事,是故腰身却不得收——再一睥,他心里也多少没了对这身衣裳的兴趣:
毕竟是多少年在铰子上做活儿的,这身衣裳只怕是专门请了人给孕中女子做的,搁在平时怕是穿不成的……
因此他也只是扫了两眼,却不再仔细看,只低头顾着手里修补悬挂着的旗子。
那女子徐徐走到摊子前十步远,便停下脚步,看着面前排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皱眉。旁边的俊秀男子见状,便低低说了几句。
那女子似是思考了一番,点下头,由着他扶坐到一侧支子边坐下,然后看着俊秀青年向着马车上招招手。
两个身材修长,美貌慑人的华衣侍女立刻从马车里出来,急步上前来向着女子行一礼,便分立两侧,守着她。
俊秀青年这才点头,自己转身向着汤饼摊子前走去。
就见他左一晃,右一转,不知怎么地几步,便已然穿过了层层人群,站在了那对已然忙得满头大汗的老夫妇面前。
接着,他也不理身后人的聒噪,只从腰间掏出一样东西,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只在他们面前晃了一晃。
立时一边的人们分明看到,老夫妇的脸色便变了。
接着,便见老两口似乎是准备做什么动作,却被那俊秀青年抢一步扶住,使了个眼色。
二老立时心领神会,便叫了一边正帮着往锅里添水的儿子来,请告了罪,便开始要收了支子。
所有人都哗然,立时便有人大叫不依,甚至有两个纨绔子弟上前来,仗着自己的势头,欲拿那俊秀青年问个罪。
他倒也不给他们这等机会,只是伸手按住了两老正在收支子的手,以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笑道:
“老人家客气了,咱们家夫人虽说是元舅公府上的亲戚,可说到底也是晚辈,并非什么大不得的……此番前来,不过就是因着听闻昨日里主上驾至贵肆,对老人家的汤饼极是赞赏,所以有心一试。原本呢咱们也不好依势倚利的。但奈何咱们家夫人眼下身怀有孕,实在是等不得……还请老人家行个方便。咱们只消取了一碗去试一试便好。”
老两口闻言一怔,但却也反应得快,便跟着他往那女子主侍三人处去看了一眼——不止是他,那些旁边等着的人们俱都是往那处去看。
果然便看到了那个腰腹微腴的女子。
于是便各自了然,脸上也都松动了——毕竟对方可是把元舅公府的名头都亮出来了,那些纨绔子弟们,又有哪个敢直接上前挑事的……
俊秀少年这样满意地笑起来,正待收起东西时,却被一道质疑的声音给打断了:
“且住。”
众人转头看时,却纷纷惊呼:
“咦?这不是……元舅公府中的二位小公子么?”
“他们怎么也在这里了……”
一时间,诸人议论纷纷。
没错,出声喝止的,却正是当朝太尉,高宗李治的亲娘舅最小的一对双生子,长孙泽,与他的弟弟长孙润。
二人因着年幼,如今尚且在恩荫之中,是故不得任何良饰。然观其服色,便知其日后必是一文一武,早晚也是要与自己的父亲,与十位兄长们一道列班于大唐朝堂之上的。
长孙无忌这四个字,在整个大唐的臣民们心中,那是仅次于皇帝陛下的。是故当看到他们,便立时让了路出来,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那个俊秀青年,然后立定在他面前。
开口喝止的长孙泽上前来仔细地扫了两眼,再转头看一看那个坐着不曾动过的有孕女子,却淡道:
“不知阁下哪一门哪一房的?既然是咱们府上的亲戚,却为何如此眼生?”
一时间,众人又是议论纷纷。
俊秀青年倒也淡然,点头笑道:
“这个自然,长孙十一,长孙十二两位公子尚且未曾入仕,小的又向来都是陪侍夫人身边,不曾轻易出门,自然不识。”
长孙润皱眉,还不曾说什么,长孙泽的眉毛已然挑得半天高:
“哦?原来如此……既然轻易不出门,又怎么能识得咱们兄弟?只是听着别人说咱们是长孙府的小公子便认定了是咱们兄弟……这也未必太巧了罢?毕竟我家几位兄长膝下几位小侄,也都与咱们兄弟年岁相近呢!”
俊秀青年点头,笑道:
“正是。小的认得二位公子,却是因为见过二位小公子的。却不是因着别的缘由。”
长孙泽皱眉,正待再问,却听得那个女子身边的侍女轻步上前来行了一记礼,含笑道:
“二位小公子,咱们夫人难得于此地得见亲人,很是欢喜。言道此番与家主同来,本是为了闲散出游,不想却遇得亲缘,所以斗胆想请二位小公子移步车驾之上,与家主与夫人小聚片刻,却不知二位小公子意下如何?”
长孙泽见这女子姿容秀丽,言谈举止之间却是隐有大将之风,加之本来也就是抱着辨一辨真假的目的而来的——毕竟这些年来,他们兄弟在外行走,也是没少碰上这等打着自己父亲的名头行欺霸凌恶之事的宵小——如今这人要亲自见他,他自然是不怕,只是自己小弟长孙润却是个文弱书生,不似自小习武的他……
一双眼便看向了长孙润,见他表情不动,心中便定了几分,淡笑行礼:
“那就有劳姑娘了。”
……这样的一个小插曲,虽则因为涉事中的两个小公子身份惊动了所有人,但毕竟这里是洛阳,帝驾临处。而且长孙府上的十二位儿辈公子中,这两位又是尚且没有什么阶位的……
自然便被人很快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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