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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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六年十二月末,北方大地已是银装素裹。

古城杭州,笼罩在凄风冷雨中,虽没有满天飘扬的雪花,却又寒气逼人。人们总说,北方的冬天比南方的冬天冷。可实际上,若真来到了南方,便知道南方的冬天,远比北方更加难耐。开封城的冬天,朔风罡烈,但只是扑面而过;可杭州的冬天,却是化骨柔,那细柔的风顺着衣服领子渗透入体内,令人更感寒冷。

正堂上,摆放着一个火炉,火炉里炭火熊熊。

李梲抿了一口老酒,捻起一粒茴香豆放进嘴里,闭上眼睛咀嚼品味。

堂下,几名文士正襟危坐,谁也没有开口。他们看着李梲,等待着李梲的发问。

这几人,确是李梲的幕僚。

“那厮,在做什么?”

李梲突然开口,显得有些没头没脑。

他年约四旬,生的仪表堂堂,略显清癯,透出一股子文士的风雅之气。说话时带着些开封官话的口音,却又有一丝吴侬软语的轻柔。剑眉,朗目,颌下长须。

一身青色长衫,更显温文儒雅之色,只是眉宇间却透着一丝阴鸷。

幕僚当然明白李梲的话中之意,其中一人忙起身道:“回府尊话,那玉都监似乎身子不好,到了杭州以后,也未曾前往军营巡视,只在草料场附近找了一所宅子,便闭门不出。倒是他那两个幕僚。活动颇为频繁。时常会结伴在城中走动。”

李梲眉头一蹙,自言自语道:“身子不好吗?”

脑海中,旋即浮现出一张蜡黄,带着病色的面容。

太子曾派人送信,言这玉小乙是一等一的好汉,武艺高强,身体强壮。初时见玉尹,便是李梲也吓了一跳。因为他看到的玉尹,气色极差,说几句话都会喘息。

不过也正因为此。李梲倒是放心许多。

如此一个病怏怏的家伙,怎地也不像是能和他争权夺利的主儿。

只是太子把这人派来杭州,究竟是什么意思?据说,这厮好像在东京。招惹了不少仇人。

“他身子骨,果然不好?”

幕僚忙回答道:“回禀府尊,小底曾派人调查,发现那厮安顿下来之后,曾请了几位杭州的名医过去。小底也着人与那些人接触,据说那厮的身子骨,的确很差。”

李梲闻听,却长出了一口气。

“如此也好,便让玉都监多歇息一下。

他是开封人,第一次来这边。总难免会出现水土不服,倒也算不得大事……李四!”

伴随着李梲一声呼唤,就见一个青衣小打扮的壮年男子从外面走进来。

“老爷,有何吩咐。”

“去库房里去两支百年老参来,明日一早便送到玉都监府上。

就说,让他好好调养身子,莫要太过操劳。至于应奉局这边的事务,也不用他费心。等他身子骨调养好了,再接手也不迟……韩奎,应奉局这边的事情。你要尽快解决,莫留下差池。同时派人继续盯着他,一旦有什么行动,便立刻与我知。”

李梲说完,起身拂袖而走。

几名幕僚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忙躬身相送。

看起来,这杭州城还是咱家府尊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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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常说。杭州繁华。

更有诗词为证,道什么‘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汴州,便是而今的东京,开封府。

还有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只是,这诗词歌赋中的杭州美景,却是后来才有。

五代十国时期,吴越国偏安东南,建西府于杭州。经吴越三代五帝,共85年的通知下,杭州的确是发展迅速。欧阳修曾在《有美堂记》中描述:钱塘自五代时,不烦干戈,其人民幸福富庶安乐。十余万家,环以湖山,左右映带,而闽海商贾,风帆浪泊,出入于烟涛杳霭之间,可谓盛矣……

根据吴越备史记载,杭州西起秦望山,沿钱塘至江干,城池形状酷似腰鼓,故而又称腰鼓城。

元祐四年,苏东坡为杭州知州,疏浚西湖,修建长堤,使得西湖景色更加动人……

然则,方腊起义,却使得杭州遭受到巨大破坏。

时起义军一度攻入杭州城,令杭州城池残破。虽方腊已死,叛乱早平靖数载,可杭州城内,昔日战火留下的痕迹仍依稀可见。其景状,远非那诗词之中形容的动人。

细雨靡靡,杭州城被阴霭笼罩。

玉尹披着一件厚厚的木棉布做成的棉袍,站在门阶上,发出一连串极为剧烈的咳嗽。

苍白如纸的脸上,透出一抹病态红润。

他在门阶上站了一会儿,转身复又回到房间里,迎面顿扑来一股暖风。

炉火熊熊,火苗子乱窜。

铁炉上还挂着一个水壶,水已经烧开沸腾,水蒸气从壶嘴中,噗噗喷涌。

高世光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水,来到了玉尹跟前,“少爷,该吃药了。”

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让玉尹眉头一蹙,苍白的脸上顿浮现出一抹苦涩笑容。他摇摇头,接过碗,捏着鼻子咕嘟咕嘟的硬灌下去。张开嘴,从口中便喷出一股子苦涩的药味,似乎连呼吸里,都充斥着一股苦意。

“这劳什子药,究竟需吃到几时?”

高世光轻声道:“张先生抓的方子。还剩下十天的量。

不过张先生说了。十天之后还要诊断,重新开方……少爷这次,元气损耗甚巨,估计要开春以后,才会停药。少爷,实在不行,小底便回开封一趟,请安神医前来?”

“老高休要生事,安叔父那边最好不要打搅。

若通知了安叔父,燕奴必然会知晓。到时候少不得又要她牵肠挂肚得担心。那张先生不也说了,只是元气受损,并无大碍。这般将养一阵子,来年必能康复。”

高世光嘴巴张了张。话到嘴边,还是又咽回去。

玉尹咳嗽两声,在椅子上坐下,突然道:“老高,从开封带来的钱两,还剩多少?”

高世光脸色一变,犹豫片刻后道:“回少爷话,咱们这次从开封带了一千贯来,原想着足够使了,却没想到这杭州的市价会这么高。便是咱这宅在。仅赁钱一月便要二十贯,而且一交一年的赁钱,便足足二百四十贯足。加上这些天少爷吃药,也费了不少银子,而今只剩下五百贯余……另外,小底还听人说了一件事。”

“哦?”

“这杭州应奉局形同虚设,知州老爷对应奉局事务,似乎也不甚上心……这应奉局已经成立数月,可这兵寨至今仍未定下,所属兵员也未招纳。少爷前来就任。手下却无一兵一卒,到时候官家若怪罪下来,只怕最后还是要落到少爷身上。”

应奉局兵寨,属玉尹所辖。

按道理说,这杭州应奉局已经重开数月。李梲更兼那领应奉局事,也算有些时日。其他不说。至少兵寨应该立下,兵员应该招满。但根据高世光所言,所谓应奉局兵寨,而今也只是个空壳子,甚至连影子都看不见。

玉尹听罢,却未生气。

似乎早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所以只笑了笑,便摆手道:“老高,这些事你休要费心,我自有打算。李知州如此,想必也有难处。毕竟当初朱勔执掌苏杭应奉局时,所造成的恶果甚大……李知州这般安排,也是出于谨慎,我却能够理解。

对了,明日你去坊间,代我寻些老参等滋补之物来……先熬过这段时间,代我身子骨好了些,再做计较。”

高世光听玉尹这么一说,也就不复赘言。

想必少爷已经有了稳妥打算,这种事情,也着实用不着他去费心。

只是,那等滋补之物,多价格昂贵。家中余钱也确实不多,真个要小心计算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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