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长河落日圆(2 / 2)
她本就是只要个玩偶似的小人加重手中砝码罢了,自然不关心玩偶是乐意还是委屈。
原本和她牵着手的姐姐,挣脱了仍沉浸在悲伤中的陆七夕,径自朝薛夫人走了过去,甜甜的叫了声,“你是我的娘亲么?你长得真好看!”
被薛夫人热切拥在怀中的薛天意,仍不忘回眸寻衅般的看了陆七夕一眼。
春日里,花如柳似啼莺的嗓子,挥舞一方水秀,盈盈回眸望着陆七夕一笑,酷暑里她将她们两个藏在地下室,锁门离去时仍要透过门缝多看几眼;秋冬时,她会披着艳红的素锦披氅在冷的直冒寒气的河边,兀自站着很久,口中念念有词的像是在背诗……
一切的一切,浮光掠影般悉数回放,再回神过来时,当真觉得那已经离的太远,太远了。
十五岁时,陆七夕曾有一次偷跑出去想找花如柳来着。凭着记忆艰难的小跑在街道上,燕暮坊该在的位置,却已经换成了一座新起的酒楼。
名字起的俗气叫什么天字居,于是陆七夕发了疯似的不断询问沿路经过的人。“燕暮坊呢?燕暮坊搬去了哪里?”
后来才听人说,在薛家姐妹走后的那一年里,没隔多久燕暮坊就起了一场大火,火势大到烧了一宿,却没能将楼烧塌,只生生烧死了里头的一个歌伎,据说还是京城花魁,名字叫花如柳的。
十五岁那一年的出府,仓促结束在自己颤巍的走姿里,她最终没能进去看一眼。只因这一切她都不信,明明记忆里的燕暮坊还是如旧的,好好的在那条熟悉的街边开着,而花如柳就在那方寸间的台上轻歌曼舞着。她记东西的本事向来厉害,绝对不会记错的……
曾经疾步奔走的道路,那时却连走稳都做不到了,深闺中,被薛家噂噂教诲了许多年。错把临别最后一眼,看成是短行前的难舍。
前路坎坷何其多,但却在寻不到一个名叫花如柳的女子,来做她的娘亲,在她哭泣畏惧时,以歌声轻抚她……
薛天意忘却的,却是陆七夕舍不得忘的。毕竟有的人,譬如陆老爷那样,他们的一生里,照耀在身上的曙光何其之多,那偶尔出现的一点极光不足以照亮他光明的前路,亦非是他命中的全部。所以他们大多只在事过境迁后,时而唏嘘几句,时而惦记片刻。
陆七夕不同,她的娘亲花如柳,正如她命中仅有的一点温存,时刻想着,只要令这微不足道的回忆占满内心的话,就不必再去理会前路诸多的冷漠险阻。
想来,她以前确实是个不甚聪明的人。一心只愿意回望,死守着那点虚幻,最终才会被前行之人当作绊脚石给一脚踢开。
生命无常,大抵如是而已。凡是落后的,驻留的,残废的,皆要被一点点剔除,换别人一丝清静。原来这弱肉强食之理,薛天意比她早许多年就深谙于心了。
陆七夕惨笑着,手有些发抖。瓷碗内飘起一层浮油,将陆七夕的面孔印的斑驳破碎。她忽的挥手叫了门外的流粟轻声唤道:“这锅汤炖的极好,只是我一时间失神,将它搁置久了。眼下,汤已见凉,怕是不好喝了。可大夫人一番心意,却又浪费不得,你替我端去伙房煨热吧,记得要走稳步子才好,去的路上地滑得很,摔了一锅好汤可就不妙了……”
流粟望着陆七夕眼珠转了一圈,即刻会意之后,便朝陆七夕扬起唇角,露出一抹略显狡黠的笑意,应声道:“是,七小姐!奴婢这就将鸡汤端过去煨热。”
只挑眉不作声的陆七夕似笑非笑,已是默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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