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八章诡异的常委扩大会(2 / 2)
但是老董好像没注意到涂向东的提示,他低着头喝着茶也不接话,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我想问一个问题,”到了这时,杜言知道该由自己发言了,当他开口时他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向他投来,即便是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培政也从桌子尽头抬起头看着他“重机厂的工人为什么会闹事,这个情况在座的哪位能够介绍一下。”
会议室里立刻一静,虽然之前涂向东把情况大体说了一下,可杜言从涂向东的介绍中却隐约发现事情似乎有些蹊跷,为什么工人会和去评估重机厂资产的会计事务所的人员发生冲突,这个情况涂向东只是一带而过,等到了会场时杜言更是渐渐发现,不论是支持采取强硬手段的还是建议谨慎的,都只是就着重机厂工人闹事这件事情表态,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彻底解决问题的建议,这就让杜言已经猜到,这件事背后肯定有着什么让整个平陵常委会都为之顾忌的原因。
做为一个经历过后世太多事情的人,杜言很清楚“改制”这个预示着巨大利益分割的蛋糕后面都有些什么样的龌龊与肮脏,再看到听到自己的问题后虽然声色不同,可却都不接自己话茬的常委时,杜言已经可以确定,这其中的水肯定很深。
“工人闹事甚至锁了厂门,这种行为显然是很严重的,”杜言继续说“可是如果我们因为工人的这种行为就做出某种定性,是不是也是不负责任?我们当中有谁去和工人们正式沟通过么?马主席,这方面工会是怎么个态度?”
杜言的忽然询问,让坐在后排正盯着房间一角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县工会主席马姐不禁就是一愣。对她这个除了在节假日出来下到各个厂子走访慰问一下,遇到一些劳资纠纷就和和稀泥,实在不行就干脆推给别的部门,平时几乎闲得差不多把各种毛衣花样都玩遍了的工会主席来说,重机厂发生的事情根本就不在她的理解范围之内。
看着马姐愣愣的站起来却不知道说什么的只是“嗯嗯啊啊”的敷衍,杜言对着她往下按了按手让她坐下,然后向看向他的常委们说:“我认为对工人们不能采取过激行动,更不能随便上升到破坏,煽动,教唆这种定性问题上去,那样就是我们自己主动的把工人往对立面上推,这绝对不是我们应该做的,至于说到打击各类社会犯罪,这里面有个区别犯罪性质的问题,另外请大家不要忘了,这个文件是由南巡讲话精神里引申出来的,而在南巡讲话里还有更重要的一段,那就是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简直工人阶级当家做主的本质。打击犯罪也是在围绕保证这个本质的基础上才提出来的。”
说到这杜言不易察觉的撇了下嘴唇,说起来要是有人和他在这个问题上辩论,他是很不愿意胜之不武的,毕竟那份讲话精神的底稿就是由他起草,后世多年的经验更是让他在底稿中加入了很多自己的看法,和对未来可能会出现的问题的警惕性词句,如果有人想借这个说事,他是绝对来者不拒的。
“杜言同志,你说的有些重了,”宣传部长老徐笑着对杜言说,他这张招牌式的笑脸让人很容易把他当成个没心没肺的人,可实际上老徐不但脑瓜子活笔底下也是异常的狠辣“我们这里没有人给工人定性么,毕竟这还是人民内部矛盾,可是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如果麻痹大意说不定就会上了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的当,要知道我们的历史教训是深刻的,忘记这些历史教训就意味着……”
“背叛?”
杜言忽然开口打断了老徐,他这个举动让会议室里的人都不禁一愣,有人心里已经把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标签直接给杜言贴了上去,毕竟在常委会,特别是常委扩大会上,公然打断另一位常委的发言不但不符合组织原则,更突显出极其的不成熟。
“徐部长,请问你说的一小撮人是怎么界定的,在没有到现场调查研究的情况下就断言有一小撮,你这是不是主观臆断,是不是不负责任?另外你说有一小撮,那么请问你哪些是一小撮,哪些是大多数?还是在你认为当中只要参与这次事件的都是那一小撮里的?如果那样请问你徐部长,你把平陵县委的立场放在什么位置上?”杜言开口就不停下,他几次看到老徐要张嘴说话却理也不理,同时他的眼神迅速扫过桌上的其他人,看到郭松林阴沉的脸和李培政不动声色的样子,杜言心头飞快的寻思,可嘴上却始终没停“另外,你说到历史的教训,徐部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历史的,可我知道就在两年前国家需要工人阶级的时候,工人阶级坚定的站在了党的一边,而现在到你这里却变成了历史教训,请问难道在你看来,工人阶级现在与我们的关系就是敌对的么?还是你自认工人阶级已经不能起到代表我们党先进性的先锋队作用?”
杜言一通诘问霎时让老徐脸色通红,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嘴巴这么毒,更可恶的是他居然上纲上线的说自己对工人阶级有敌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可绝不能让他把这话坐实,如果一个县宣传部长有思想问题的谣言传出去,不论结果如何对他来说都是可怕的。
老徐张口就要和杜言争执,看到这一幕终于忍耐不住的李培政发出一声沉沉的哼声。
不能不承认,一把手的权威在这一刻立刻彰显了出来,会场里霎时一片寂静,除了有人因为紧张不由自主的坐直身子发出的轻微声响外,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我们这是要解决问题,重机厂现在还大门紧闭,难道要就这么扯皮下去?”李培政脸色低沉,自从上任以来他很少发脾气,可是这一次他心头怒火熊熊,一个月后郜省长视察的消息已经让他感到压力很大,可是谁能想到在节骨眼上又出了这种事,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党委扩大会议上,第一次正式参加会议的杜言居然突然发难,虽然打击的对象是郭松林手下的人,但是这种明显把常委内部的不团结暴露出来的举动,却是让李培政不禁心头大怒。
他向杜言看去,看到杜言并不回避的迎过来的眼神,李培政心中又是掠过一丝疑惑,他这时候真的看不懂这个年轻人了,而对杜言之前那种看似不成熟的表现,他更是觉得一时间难以把握其中脉络。
可是当前的局势让他没有时间却继续猜测自己这个前秘书的想法:“杜言同志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我们要先调查清楚事情经过,不过也绝对不能允许封堵厂门这种事继续下去,刘局长,”李培政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刘老肥打了个招呼“立刻组织警力到重机厂维持秩序,想办法把被困人员解救出来,记住在这期间我们的干警必须保持克制不能让事件激化。”
“李书记您放心,我们县局已经在重机厂附近做好准备了,只等县委下达命令!”刘老肥立刻站起来大声说着,虽然身体肥胖可他的腰杆倒是挺得很直,特有的大嗓门在整个会议室里显得异常洪亮。
“我赞成杜主任的看法。”刚才一直低头喝茶的人武部老董忽然开口了,说完他就接着低头喝茶。可这却足以让会场里人们暗暗愕然,按理说做为一把手的李培政发言之后就算是拍板了,其他人已经没有必要再发言,更何况除非涉及军队方面,人武部在地方事务上一向是保持沉默的。
可今天这事怎么了?先是原本很清晰的两派人马却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给自己这边的人拆台,然后是个第一次参加常委会的毛头小子不按规矩出牌差点闹出事来,最后人武部长来了这么一手揭底站队?
乱了,全乱了!
李培政暗皱双眉,自从来到平陵之后他还没遇到过这种事,虽然一直以来郭松林依仗本地势力隐隐占据上风,可大体上对常委会的控制李培政还是能做到,可今天看来,不但所谓控制没了影子,甚至就是郭松林也显然被这突然的变化给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是重机厂的事情真的太复杂了,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李培政心里琢磨的同时向着旁边的丁秉先看去。
丁秉先意识到李培政的眼神,他抬起头和李培政对视一眼,随后发出一声咳嗽引起了会场上人们的注意:“我认为最好县委派一位同志到重机厂去了解一下情况,杜言同志说的对啊,没有调查研究是不能轻下定语的,另外也需要一位县里的领导同志坐镇,毕竟干警在解救被困人员的时候可能会与工人发生摩擦,这就需要有一位县委领导在场控制。”
说到这,丁秉先已经注意到人们看他的神色有些奇怪,说起来这也难免,仔细想想就知道,这种事情书记不能出头,县长也不能出头,其他的县委领导要不各管一摊,要不就是不够资格,要说干这个最合适的,恰恰就是负责党群关系的副书记丁秉先自己。
可这种事大家都是躲都来不及,丁秉先这是怎么了,居然自己给自己下套?
今天这常委扩大会,开的可是够邪门的。
丁秉先却是心中苦笑,其实他早知道这种事自己是绝对躲不开的,既然这样不如干脆主动揽下来。
“李书记,如果县委信任,我愿意去和重机厂的工人们沟通一下。”杜言忽然开口,在所有人都还莫名其妙时,他继续说道“也许在座的有人知道,我本人就是老重机厂的家属子弟,虽然说在这件事上由我出面处理好像不太方便,但是我个人认为正因为我对老重机厂的情况很熟悉,所以做起工作来就更合适一下。”
李培政默默的看着杜言,他承认现在自己是真的已经摸不着杜言的心思了,如果说之前杜言亟不可待的离开平陵是不愿意趟浑水,那现在他这种举动又是什么?
“杜主任理论水平很高,又是在省党校工作过,对于这种情况还是能把握的,我认为可以。”廖坤瞥了眼郭松林后就立刻开口,他还真怕李培政不同意。
“我也同意。”老徐闷声说,他没想到自己当着那么多人面让个毛孩子给抢白了一通,还没个反驳的机会,现在看到杜言脑袋发昏的主动往个大坑里跳,老徐就觉得如果不帮着推一把,自己都对不起自己。
黄国志和耿真对望了一眼,然后也就纷纷点头,而老董只是看着杜言,看到杜言看过来坚定眼神,就举了举手,然后继续闷头喝茶。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涂向东倒是不好在说什么了,他在看向杜言的时候眼中先是露出一丝疑惑,随后也举起手,同时他看向了桌子尽头的李培政和丁秉先。
丁秉先拿起了桌上的茶杯,他对着杯中轻吹了吹,看着水中起起伏伏的一根叶杆,丁秉先暗叹一声放下了杯子:“我也同意杜言同志代表县委处理相关问题。”
“那好,小杜你就代表县委去重机厂一趟,要冷静对待,谨慎处理,”李培政对杜言说,看着态度从容站起来的杜言,有一阵李培政觉得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刚刚来到自己身边当秘书的小青年,这让他不禁心生感慨,略微沉吟叮嘱了一句:“自己当心些。”
“谢谢您李书记,我会记住的。”杜言向李培政点点头,随后转身向会议室外走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