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回渠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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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中崎岖不平的山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阑霭,远处的群山在清濛濛的雾气里隐藏着,轮廓变得模糊不清。

崎岖的山路上爬着三辆车,两辆三菱双排,一辆八成新的金杯。这是从白岭市通往渠水县的最后一道山梁,名为三道岭。山间的公路很有年头了,再加上缺乏修缮保养,早已变得坑洼不平,就像是遭逢了一场流星雨。

楚振邦被剧烈的颠簸从熟睡中惊醒,四周看看,适应了一会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对面座上的黄有道显然是一夜没合眼,一双眼睛熬得通红,像是吃多了催肥剂的兔子。

说起来,黄有道现在应该很兴奋才对,昨天下午,他和安东正式与季娜伊达确定了合作关系,现在,他与安东可以算是季娜伊达生意上的代理人了。

总的来说,季娜伊达在生意上还是很厚道的,给了他们两成纯利的佣金,这个抽佣的比例已经很高了。最重要的是,与季娜伊达的合作,将给他们今后的生意带来诸多便利,至少有这位大小姐坐镇,苏联的海关、边检、流氓地痞不敢找他们的麻烦了。

不过从黄有道的脸上,现在显然找不到任何兴奋的迹象,楚振邦甚至能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深深的忧虑。

忧虑?

没错,就是忧虑,而且楚振邦还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昨天晚上季娜伊达安排人与黄有道、安东谈过,回来之后,黄有道明显是受了惊吓,他告诉楚振邦,常国宽在布拉戈维申斯克被人绑架了,四五个不明身份的家伙当天中午冲进月城贸易公司,开枪打伤了两个雇员,而后大摇大摆的将常国宽绑走了。

之后不久,贸易公司就接到了勒索信,开口索要赎金600余万人民币,而且给出来的数有零有整,就像是收欠账一样。随信送来的还有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头,信上说的很明白,三天时间把钱凑齐,凑不齐的话下次就把常国宽的脑袋送来。

这还不算,稍晚些时候,群龙无首的月城贸易公司又被进出口贸易委员会的人盯上了,就说这家公司存在不法行为,仓库的物资连同现有资金全部被冻结封存。

用黄有道的话说就是:那丫头忒狠,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啊。

对此,楚振邦倒是没有什么感受,做边贸死的人还少吗?揣着一个淘金梦跑边贸的人多了去了,发财的有,但死的连尸体都找不到更多。别看只是一江之隔,可毕竟江这边叫中国,那边却是叫苏联,更何况如今的苏联盗案丛生、警匪一家,就像是进入无政府状态一样。

类似常国宽这种情况,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别付赎金,人也别找了,家里老婆孩子的就当从不认识这个人,任他自生自灭去。这话说着似乎很冷漠无情,可却是真理,也是很多当年的“倒爷”每次出门前都要跟家里人交代的。

楚振邦没想着劝解黄有道,其实在最初打算从常国宽手里抢过这个机会的时候,他就应该考虑到后果。

晨光中的金杯小巴转过层峦中的最后一道山梁,前方的公路边的豁然开阔,朝阳光辉与雾霭岚气交映制造出来的迷离中,一座灰色的小城出现在山脚下。

路边的山岗草丛里徜徉着一群山羊,早期牧羊的老汉坐在路边一块岩石上,吧嗒吧嗒的抽着一管旱烟,听到动静漠然的朝路上看一眼,也没有太多的好奇。

“黄经理,渠水到了,”前面开车的司机是黄有道公司的,很壮实、很剽悍的一个年轻人,据黄有道介绍,这个年轻人叫“肖四”,大号肖自立,是他花重金雇来的,每月工资一千五百块,身手好,寻常四五个大汉近不了身。

听到前面司机说话,黄有道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转过头来,正看到楚振邦富有深意的笑脸。

对这个年轻人,黄有道再不会像几天前初次见面时那般的看待,正是这个看上去还有点青涩的年轻人,昨天说的一句话令他放弃了给常国宽通风报信的想法——“商场如战场,这句话不是儿戏。”这句话黄有道过去不知道听了几千遍了,可从没像这次这般的记忆深刻,尤其是楚振邦说这句话时那副冷漠的表情、眼睛里游离的目光,更是令黄有道无法摆脱。

忘记曾经谁说过:一个人的性格、思维方式,都是由他的生存环境决定的,对此,黄有道深以为然。可是在楚振邦的身上,黄有道看到了很多的谜团,他想不明白,一个看上去乳臭未干的年轻人,怎么可能冷血到漠视一个人的生死?

不过还是安东那个俄国犹太佬说的对,从性格上来说,楚振邦更适合做生意,或者说他更适合成为一个资本家。成为一个成功资本家的三大条件:攒取的手段、崛起的机遇、雄厚的资本。手段受性格的制约,机遇需要精明、眼光、胆魄三者结合,资本则是外在的条件,毫无疑问,现在楚振邦缺的就是一个外在条件。

“渠水地方很小,”黄有道的胡思乱想还没有理清楚,楚振邦开口了,“说巴掌大的地方也不过分。黄大哥,你是先去招待所住下,还是想跟我去厂里?”

“先去厂里吧,看看要是几天能把事办完,我就不在这边住了,争取今天晚上赶夜车回去。”黄有道暂时抛开心思,稍一考虑,说道。

“那成,肖哥,前面左拐,咱们走北环直接去厂里。”楚振邦探着身子,凑到前面肖自立的身边,指了指前方的路口说道。

清晨的渠水县城里相当冷清,街道上基本没什么人,只是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早点摊,摊前的客人也是稀稀落落的。

县城里的环城路倒是很齐全,东南西北四环一个不缺,可实际上,骑着自行车绕县城一圈,估计也就是半个多小时。

车开到县棉纺厂大门口,时间还早,厂里还不到上班时间,锈迹斑斑的两扇大铁门紧紧闭合着,只有侧面的小角门开着,也没什么人进出。

“黄大哥,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回家去找我爸,”楚振邦指指路边的胡同口,笑道,“离着不远,几分钟我就出来。”

黄有道点点头,说道:“那成,正好我在这抽支烟。”

楚振邦也不多说什么,跳下车直奔家里。

车上肖自立看着楚振邦消失在胡同口,扭头笑道:“黄经理,看不出这小伙子心眼倒是挺多的。”

黄有道手按着坐里面的一个皮箱,没有说话。的确,刚才楚振邦没把人往家里请,那不是他不懂礼数,而是有眼力劲,懂的照顾别人的感受。

黄有道这次是带着现金下来的,上百万的巨款放在哪儿都不少人觊觎,彼此相识的时间又不是很长,说实在的,如果楚振邦把人往家里请,估计黄有道他们都会感觉很尴尬,谁知道你家里怎么个情况啊,要是跟去出不来了怎么办?

楚振邦的确是考虑的这一点,前世经过的事情多了,什么事有忌讳还能不知道?

踩着熟悉的小路一道赶回家,走进门口的时候,闻到从屋里飘出来的葱花炝锅特有的香味。楚振邦深深的吸一口,推门进屋的同时大声道:“妈,我回来啦。”

出人意料的是,充斥着面条清香的堂屋里没看到老妈的影子,倒是四角小饭桌的边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手里还端着一个盛着面的瓷碗。

女人显然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闯进来,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想把碗放下,没想到碗底碰到了桌沿,“咚”的一声,整碗面都扣在了桌上,面汤撒了一地。

女人大概是被烫到了,“呀”的叫了一声,腿一弹就想跳起来,脚后跟磕在板凳上,身子一歪,咕咚一声,屁股着地摔在地上,两条白的晃眼的大腿翘翘着,姿势说不出的狼狈,可又有几分诱惑。

这场变故绝对在楚振邦的意料之外,瞅瞅这个女人,别说还真认识,就是前段时间跟谢兰秀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好像叫什么“苗苗”的。问题是,她怎么跑到自己家里来了?

“怎么啦,怎么啦?”听到动静,方红玉从厨房里拿这个香油瓶子跑出来,看见儿子站在门口,脸上一喜,也顾不上别的,追问道,“小犊,你咋回来啦?事办成啦?”

“啊,办成啦,”楚振邦嘴里应着,眼睛却看着急匆匆从地上爬起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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