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至二十章(1 / 2)
第十六至二十章
廖立的事就这样告一段落,其后我们秘密派人到荆州调查,发现廖水那一支族人在两年前就神秘的失踪了,有人说他们去青州,有人说冀州,虽然地域不同,却都是曹魏的领地。
而廖水在汉中的所谓家人和手下,细查之下,发现都是他花钱雇来的,无论如何考问,都并不知道他的底细。廖水居然是独自一人入季汉来捣乱的。这让我颇为恼火,虽然说这个廖水的确有能力,为了曹魏敢于一死,可是另一方面,他以一人之力(虽有曹魏的支持,却在暗处),以假冒的身份,在我的治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居然还要人告发了朝堂上才能知道,也充分说明我的统治有多大的漏洞了。
于是我又在寝宫的柱子下写下大大的“户籍”两个字。一般凡是我认为重要的事情,我都会写在柱子上,早晚相对,可以时时提醒。比如现在柱子上就写了“鲜卑”、“举士”、“军校”、“商路”和“屯田”。
明明知道上了当,被人算计了,却找不到真凭实据,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恼火的事。一气之下,我都想要对那头老狐狸展开报复行动。后来想想,我还是放弃了。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的话,他活不了三个月了,算了,他败了一局,临死让他搬回去吧。我于是下了特赦令,把廖立直接放了出来。
和鲜卑使者的见面竟是一波三折。
首先是我的大臣们不同意与鲜卑谈判,其中以尚书令刘巴为代表。他甚至不客气的对我说:“陛下你这是亡国之道,这些胡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上百年来他们频频入侵中原,让边境上狼烟四起,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苦不堪言,若与他们联合,天下人怎么看我们?百姓如何来支持我们?就算魏国的乱臣贼子们都不敢做这样的事,陛下却来做,我们还有什么面目自称为正统,来号令天下收复江山?”
这些话很些有椎心的感觉。这的确也是我所担心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观点使我们汉族一直不敢放开怀抱去认识其他的民族,不肯相信他们也有着与我们一样杰出的人才,不肯包容和原谅。我不同意这种观点。事实上,我尊重每一个民族,从武陵蛮到南中蛮,从羌族到匈奴。在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是父母所养,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力。在这世界上,除了杀伐之外,应该有另外一种方法,可以让大家一起存活下去。
我对刘巴说:“你说得有道理,但是世间的仇恨都是一代代的埋下的,不去解,永远也解不开。朕也知道胡汉分野太大,不容易处置,但眼下与他们接触,只是一个章程,朕的心胸,怎么也不能比檀石槐和轲比能还小吧。檀石板敢于重用汉人,轲比能敢与我接接触。难道我反不如他们?”
刘巴说道:“鲜卑与匈奴一样,以放牧为生,逐水草而居,穿短衣,住毡房,崇尚武力,好勇斗狠。塞外困苦的生活也造就了他们强悍不屈的性格,这种性格使他们显得侵略性十足,经常搔扰边境地区,抢侵汉人的财产。当年在幽州时,幽州刺史刘虞曾经用怀柔的办法,他给收拢境外的胡人,给他们土地和种子,教他们种田、建房子,关心他们的生活……公孙瓒则是另一种方法,他建立强大的部队,严酷的打击所有敢于挑衅他的权威的人,甚至为一点事将其灭族。但是成功了么?没有,他们两个都没有解决边患,鲜卑与大汉还是年年交战,乌桓也是降了又叛,就算是已归化大汉上百年的匈奴,一有风吹草动,也开始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所以陛下不要小看了这些异族,他们的强大,他们的凶狠,根本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对这些鲜卑劣种应该赶尽杀绝,与之盟约无异于与狼谋皮。”
我笑了:“尚书令过虑了。鲜卑的确强大,所以他们能击败匈奴,能占领大草原,能年年进攻我们。但是联也不是无能昏昧之主,何况有孔明,有你们,朕不相信还能让这些蛮人赚了去。眼下天下纷乱,群雄并起,人们总说现在是魏汉吴三国,其实朕把这个世界看成七国,大汉天下三分,魏汉吴是三国,鲜卑三分,西、中、东三个部落也是三国,而我们西方的西羌国也是一国。朕的目标是先收拾西羌国和步度根,把周围的问题都解决了,再集中精力对付曹魏。朕可不想曹丕那五路大军四面开花齐攻季汉的经历重演。朕觉得,咱们的眼光能看多远,咱们就能走多远,如果只局限于魏和吴,那么咱还只是在棋盘的一角撕杀。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这样说,刘巴自然也无话。说起来,我这个皇帝虽然年青,但行事举止颇有贤主之风,私下议起,有说我象高皇帝的,有说我象光武皇帝的,其实这还是我少时在荆州,得水镜先生等人的提携,落得的名声。而我取雍凉一战,也把我的声望抬到了相关的高度。在季汉,我的话还是有相当的份量。而我不是父亲那样的开国之主,所以也不象他那样为人强势,说一不二。我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缺点,所以遇事与诸大臣商议,不能议决的由孔明和主要负责之人进行决断。这样一来诸大臣都觉得我尊重他们,所以反过来他们也尊重我,就连与不喜欢父亲的刘巴,眼睛长到额头的廖立,在朝堂上对我都还是客气的。
说服了朝内大臣,于是接见鲜卑使者。
此次前来的使者首领乃是轲比能的女婿郁筑鞬,看起来此人与汉人没什么区别,犹其是汉话说的相当流利。与他交流毫不费力。不过,他与我说不了两句,便与身边的三人叽里咕噜的说几句。我知道他在翻译我的话,却不由得想,在季汉,需要有通鲜卑语的人才,否则他们当面骂我我都不知道。
说了几句客气话,他们切入正题,果然是要与我联合,但不是长久联合,而是要短期合作,他们想要进攻幽州和并州,打算与我联手。
我被这个提议吸引了,问及具体的时间,地点,行动举措,不由也自点头。轲比能的确是个人物。他打算今秋大规模入侵曹魏,让我联络东吴,从南方和西方吸引曹魏的注意力,他们知道并州的匈奴与我们联合,所以要他们出兵配合攻击,成功之后,给我们两万头牛羊当好处。
我被气笑了。我季汉缺这两万羊么?这样利用我们,简直是笑话。我摇头道:“牛羊朕不要,朕也不缺那个,朕要上郡、朔方、九原、云中四郡。”眼下,西部鲜卑步度根势力极强,我国自冯翊、安定以北,竟全是他的领土,我提出要这四郡,已是将黄河以西的所有领地都划入了自己的势力泛围,这样与安定、北地等郡连成一线,不但把鲜卑势力推过了长城以北,而且一直推到了黄河的最北端。
郁筑鞬吓了一跳,道:“陛下,你要消灭步度根全族?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你们有这种实力么?”
我笑了:“开玩笑,你们不想要弹汉山王庭?不想占据大青山南北肥美的草原?只想一年年的入侵,来了就抢,抢了就跑,算什么本事?靠这一点,你们能把弹汉山抢到手中么?说实话,朕不想和你们一样小打小闹,朕是大汉高皇帝的子孙,朕有数十万大军,有天下最有智慧的丞相和最勇敢的将军,朕知道你们大人是个英雄,也相信他的眼光。你们大人要想强大,要什么?土地,只有有了土地,你们的牛羊才能繁殖,你们的兵马才可以增加,你们才会有数不清的勇士,你们长在马背上,只有水草丰美的地方,才是你们的家园。而朕,你也知道,朕的部队大多数都是步兵和弓箭兵,对于草地,朕并不是那么看重的。朕只要边境不被搔扰,朕只是不想长安的北面还有一个步度根在。步度根是檀石槐的后人,与朕联手,消灭檀石槐的子孙,你们大人才可以真正成为鲜卑的首领。你们都是直性的汉子,朕也不想和你们绕圈子,干还是不干,你们自己想想。是年年随着你们大人南下抢劫,死人损命,拿部落里的勇士来换取一些钱物好呢?还是扩大你们的领地,增加你们的属民,给子孙争得一块又一块的草地好呢?要想干,朕帮着你们,要不想干,拉倒,朕一不会在南边策应,二不会让匈奴出兵,你们大人愿意进攻,自有曹魏的阎柔和梁习来应对你们。”
我的提议让几个鲜卑使者愣住了,他们谁也想不到我会有这么大的胃口,提出进攻步度根的主意来。不过这也正是我要的结果。如果我不摆出一个好战的姿态来,只怕将来步度根倒来,他们反过来要胁我。但是,他们会不会被我强硬的姿态吓倒,而不与我们联合呢?
“皇帝陛下,您的要求太过份了。”半响,郁筑鞬还是顶了回来,“您这是干预鲜卑族的内部事务。我们不可能答应与你们联手杀害自己的族人的。”
“那好,这样好了,你们打曹魏,我来打轲比能,反正仗总是要打的。你们既然来了,朕就透个底给你们,北方四郡,朕一定要收回来,这是大汉的国土!而且,朕会对步度根说,朕是应轲比能大人之约攻击他的。”
郁筑鞬摇头道:“步度根大人不会相信。”
我笑道:“他会相信的。你们两部之间不和,他又不是不知道。何况,你们来过这里。”
郁筑鞬咬牙道:“陛下,你不要过于自信了,到时我们大人或许会帮着步度根大人攻大陛下的军队,到时候,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我再次的笑了:“好啊,只要步度根同意你们越境来击,朕就算是失败也认了。问题是你们想与他联合,他肯么?他与你们是一拨的,还是和曹魏一拨的?朕还有个消息告诉你们,曹魏前些天来人,想与朕来议和,你道他们为何与朕议和?朕与曹魏,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就是为了腾出兵力来,解决你们。议和不成,他们还暗中冒充你们的人来行刺朕,你觉得他们想做什么?若不是朕查清楚他们的底细,只怕几位使者的头颅,已悬在长安城门之外了。曹魏为除你们,早已是不遗余力,可笑你们还自以为占着主动,想要进攻他们。曹魏的虎豹骑的威力,想来你们也知道,他们经击乌桓,急行三千里而且战之能胜。你们在他们头上抓虱,后果会如何呢?步度根那么强大,为什么老老实实为曹魏守边?难道是因为他老了,骑不动马了不成?他是在等你们被曹魏击败的机会!你们已经惹怒了曹魏,马上面临灭顶之灾,若不是联的军队在这里危胁他们,他们时刻可以汇集精兵,北进大草原!朕还是那句话,无论是鲜卑各部,还是大汉的各国,自来纷争不断,相互仇杀,谁的实力强,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眼下你们被步度根和曹魏包围着,外于劣势,若不早下决断,斩去曹魏的一条手臂,你们灭亡之期只怕不远了。”
郁筑鞬听得满头是汗,终于说道:“这些事情,我做不了主,还要回去禀报我家大人,再做定夺。”
我点头道:“可以。朕给你们时间。多在长安城玩几天,看看我季汉风物。回去的时候,朕也会派使者随你们而行。轲比能大人处事公平,素有威望,抛去两国情份,其实朕也想交他这个朋友的。”
说起来,我的强势是与孔明商议后做出的,鲜卑人只相信实力,你若退缩,他会认为你软弱可欺。而且,我的话也并非都是虚言,曹魏的实力,也远远强于轲比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鲜卑的这次南侵,便是给并州刺史梁习一人击退的。所以他想南下,我并不在乎,但也不想呼应他。我要做得是让他呼应我北上。鲜卑的步度根部落,我是一定要打一打的,不然的话,他们年年西侵西域,南下安定诸郡,会让我们很难集中精力搞建设。而且,步度根部落散居大沙漠周围,数百部落,如一盘散沙,而步度根不似轲比能那样赏罚分明,处事公正,也没有什么雄心大志。这种病老虎要是不打一打,实在有干天和。不过,我的打并不是与鲜卑人说得那样,打一场举国之战,一定要收复四郡。眼下打一场十万人以上的大战,会拖垮季汉的经济。我要打的是精兵战,利用一个出色的将领,带着少量的部队,有选择性的攻击和扰乱,以主动的进攻,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保证季汉的北方安定。而收复四郡,将是几年之后的事。
而我选中的这个将军,就是姜维。
姜维,就快回来了。
三月二十日,长安城举士开始。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是因为此时不冷不热,南北的学子们都能适应,不过又怕春夏之交传疫闹病,我让人专门安排了医正前去给生病的学子免费看病,又准备甘草、金银花、绿豆等药材熬汤免费提供。我让孔明、刘巴和侍中蒋婉三人共同负责主持,保证公正。
试题是开试之前才拟定发放的,就怕有人作弊。策论是我亲自定的题目:“兴季汉”、“破曹魏”、“和诸戎”,任选一题。
站在宫墙上,眼见着上千名学子进入考场,我似看到无数闪闪发光的金子。此时,我突然看到一个身影混在那些学子中间,看起来竟似极为眼熟。
我问身边的黑塞:“那个人,怎么有点象许灵儿?”
黑塞点头道:“虽然看不清,但有些象。不过许姑娘眼下在车骑将军府,那人或许是她的兄弟吧。”
我点点头。
我是帝王,按大臣们的要求,对学子不能擅听擅见,所以我只能以常人装束在远处望望。只有殿试之时才能见这些人。我便苦笑,我这皇帝也有个监牢圈着我呢。
三月二十三日,三场考试全部结束,龙门开放,学子离开考场。我急急的让孔明他们的卷子交上来,亲自过目。我只看时策,看有没有和心的。令我开心的是,这一看之下,发现不错的还真不少,时策以“兴季汉”为题的最多,内容各式各式,有论屯田的,有议开渠的,有议论通商的,当然还有要以德治国,认为只要树立道德便可无敌于天下的。破曹魏的相比之下就少的多,看了几篇,词理到还通畅,但内容大都并无新意。事实我们眼前与曹魏的实力对比看,谁想一口吃掉对方都不可能,就算再有几个渭南大战,也不过只是改变一下双方的实力,却很难一次性的解决对手。事实上,原来的历史里,曹魏占了天下的四分之三,攻打实力虚弱的蜀汉,还打了十几年,何况是现在我们以弱敌强。
相比之下写“和诸戎”的就更少了,仅有的几篇都是论述我在益州的胡汉平等的政策,只把目光局限在我们已经占领的地方,不过即使如此,写这个题目的很少有大汉族主义,也已经很不容易了。最后有一篇写鲜卑的引起了我的注意,他把鲜卑的历史写的清清楚楚,而且写了上中下三策来对付鲜卑,其中竟有许多是我都不知道的。他提出的不是和鲜卑,而是破鲜卑,如何利用鲜卑的内部矛盾,进行分化,打击,如何来进攻,怎样在草原里打仗。虽然好多只是浅尝则止,却显示出其不凡的眼力。我特意看了一下那个名字,叫做王难,字历苛。这真是个有趣的名字。
其后组织殿试,三十余名上榜的孝廉进入皇宫。我亲自出题策试。取中的第一名状元是马秉,却是益州刺史马良的儿子。
而第二名和第三名竟然是兄弟,兄长名叫陈衹,弟弟名叫陈郁。我看这兄弟的相貌都极似许灵儿,特别是那个弟弟,简直就是许灵儿化了男妆一样。我问起来,那兄长笑道:“陛下,先太傅是小臣的外公。”原来是灵儿的两个表兄。我也笑了。
写鲜卑事务的王难排名第九。东观令尹默的儿子尹宗排名第十一,这当对他是个打击,论及才华,尹宗之博学颇有乃父之风我原以为他必可高中前三的,可惜他的学识根底虽然扎实,却于实事策论不太精通,满纸虚浮,自然不入我眼。
总体看来,这次举士,依然是各士族子弟占据了大多数,毕竟他们家中有条件,有书籍,有老师,而其余农、工、商各族便没有这些便利条件。不过,总算有了十几个非士族的学子,这是一个可喜的变化。
其后我大张旗鼓的对这些人才进行表彰,在长安城中巡游,让他们在万众面前露脸,在琼台设宴,让诸大臣相陪。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我对举士的重视,其后,各地的学校如雨后春笋般长了出来。由于我重视时策,太学生们也开始主动观注国家大事,不再一门心思的谈玄。
其间,我与那个王难谈了几句,问起他的祖上,居然是有名的潜夫王符。
王符,字节信,号潜夫,安定郡临泾(后世甘肃镇原)人。生于公元80年,卒于167年,享年在80岁以上。他的思想构成较为综合复杂,其主流是孔、孟的儒家思想,掺杂了一些道家和法家思想。就是说先秦思想对他影响极深,也很难摆脱西汉传统的影响。譬如《盐铁论》中的“重本抑末”和董仲舒的“天人合一”或“天人感应”。但他面对的现实与西汉的贤良文学以及董仲舒的讲法比较起来,就又有了不少的变通和发展。比如他在《务本》篇中,讲了“重本抑末”。他的讲法跟《盐铁论》中的讲法又不一样了。《盐铁论》的讲法是,本就是本,末就是末,一对一。这是西汉社会古典经济起初的反映。东汉不同了,古典经济复杂化,并且已经露出趋向衰败的迹象。王符面对这个现实,他把“本”一分为二,以农为本,以游为末;把“工”也一分为二,致用为本,巧饰为末;把“商”也一分为二,通货为本,鬻奇为末。这样,他把西汉的一对一变为三对三,支持的面扩大了,打击的面缩小了。他的这些思想,简直是为我们季汉特设的。
无论是我,还是孔明先生,都对这个潜夫甚为尊重,此时见到他的后人,我不由更是开怀。细谈起来,这个王难身世很苦,甚至曾经被鲜卑人弄去当过三年的奴隶,后来家中人想了无数办法才赎回来。也正是因为这段经历,他对西部鲜卑的情况较为熟悉。
“你会鲜卑话么?”
“会。”
真是想要睡觉,天上落下个枕头来。
姜维于四月五日归来。他的归来引起长安城一个小小的轰动。他是我的侍读,孔明和赵云的弟子,文武双全,能征惯战,横扫三千里,拓边四郡,在年轻的一代中,那是首曲一指的英雄。更重要的是,他并不自以为功,不骄傲,不自负。甚至他在给我的奏章中说,他没有任何的功劳,他的成功,是因为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下属们。
眨眼之间,两年多没见姜维了,我是极为想念他,并且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此时王濬不在,我偷偷约了诸葛乔,去驿馆见姜维。诸葛乔见我兴致极高,又因我近年少有这种儿时的举动,便也不太劝阻我,与我一同前往。
当然是以诸葛乔的名义去见。此时驿馆因为有姜维在,已是热闹非凡,仆官从人进进出出,兵丁往来,一个中军站在门前道:“我家大人明日陛见圣上之后才敢见人,诸大人请回吧。”
我见姜维守礼,也自欣慰。那中军见了诸葛乔的名贴,却似不知道他和姜维的关系,连连拱手道:“大人,实在是不巧,我家校尉有令,小的不敢违背。校尉大人也不过是个二千石的小官,诸位大人何至于来见他。他说见过陛下之后,必要回拜诸位大人的。”
诸葛乔被他的话气笑了,道:“你这个杀才,懂得什么。进去对你家大人说,让他亲自来迎,就说我和北边那位一起来的。”
中军不明白:“北边那位是谁呀?”抬头看诸葛乔脸色已不对,吓得转身向里跑。
不多时,中军回来,已是满脸惊骇之色,向诸葛乔深施一礼,小声道:“我家校尉大人请。”转身高声叫着:“诸位大人,实在不巧,今天我家大人不能见客,各位请回。”
我与诸葛乔向里走,才一进门,便见姜维拜伏于地:“姜维参见陛下。陛下圣驾亲身至此,姜维罪不敢当。”
我笑着扶他起来:“伯约起来。今天来看你的不是陛下,不是天子,而是你的伙伴阿斗。两年不见,可想朕了没有?”
姜维淌下泪来:“臣无时不思念陛下。”
诸葛乔笑道:“想不到杀人如麻的铁骨将军还是这样容易动情啊,只是为什么伯约兄却又狠心肠伤人之心?”
姜维道:“何出此言?”
诸葛乔道:“许太傅的孙女……”
姜维登时面红耳赤:“陛下,此事你们也知道了。唉,总是天意弄人。”
我笑笑跪坐在榻上,让姜维和诸葛乔也坐下,问道:“好,既然伯松提起此事,朕也想知道,伯约对此事是怎么想的。许家小姐朕也识得,相当有才华的一个女子,论相貌,论才华,论身世,还配不上你不成?”
姜维摇头道:“此事一言难尽。陛下,许家小姐对臣一片痴心,臣非草木,岂能不知。当日在西疆,她女扮男妆,与我们这些男人一起骑马一起出征,有一次我下令追敌,要求把人捆在马背上,连行了三日三夜,她被累得吐血晕倒。她在我幕中,与普通军士一样,吃粗粮,着铁衣,日夜行军,从不叫苦,这样的奇女子,已是世所仅有。可是,许姑娘毕竟是个女子,她背父出门,已是不孝,化妆从军,差点被封为军司马,若如是,则为欺君,如此欺君不孝,不守妇德之女子,就算是再好,臣也不敢相娶啊。”
姜维前面的话,我听了还觉得不错,可是听到后来,他居然说灵儿不孝欺君,不守女德,不由大怒,一拍桌案站起身来:“姜维!许灵儿以女子之身,身赴前敌,为国报效,杀贼立功,她护得是季汉江山,有何欺君可言?灵儿受不得家中管束,离家出走,自然有她的不对,但你将不守女德,不孝父母这样的大帽子扣在她的头上,你不想想,她这样做为的是谁?怪不得我听星彩说她大病了一场,原来你这样伤害于她。你可知道,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你!旁人谁都可以说她,但你不可以!”
姜维长跪再拜:“陛下,臣知罪。臣对不起许小姐,臣无话可说。”
诸葛乔在一边道:“伯约,陛下本来要帮你助你,让灵儿回归许家,让许家同意与你的亲事,这岂不是皆大欢喜,想不到你居然说出如此话来。”
姜维愣了一下,沉默片刻,终于复叩头道:“总是臣对不住许家小姐。”
诸葛乔见他这样,不由用手摸着下巴,也是无可奈何。我见他坚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反正他是立功而归,又是我的伙伴,婚姻之事,不关我的江山,我何苦费这个力气。当下我转过话头,不再提灵儿之事,只与他说些童年之事,又说长安的情况,论起西羌国和鲜卑。正说得开心,外面天色暗了下来,诸葛乔拉了拉我。我愣了一下,诸葛乔道:“伯约,你才回来,好好休息一下,明日还要入朝奏对。一会儿宵禁,我与陛下微服而来,就先回去了。”
我心道我怕什么宵禁,却见诸葛乔向我眨了下眼,便应道:“是啊。你休息吧,此次归来,朕有好多话要和你说,明日咱们再谈。”
当下我与诸葛乔出来。我问他道:“你这样着急出来做什么?我本来都想与伯约联床夜话了。”
诸葛乔笑道:“陛下可知姜伯约为何不同意许家小姐的婚事?”
“为什么?”
诸葛乔道:“臣看伯约的样子,他心里不是不愿意,只是有什么原因让他不得不放弃。在季汉,能让他违背自己的心愿,违背陛下的好意,放戏这个女子的人,只有一个。”
“谁?”
“姜伯约的娘。”
姜维是个孝子,他的父亲姜炯在羌族大乱时死了,我找伴读时,他们母子都被四叔接到荆州,后来又到益州,来长安。此时听了诸葛乔的话,我不由想到,难不成姜维的母亲已经他定了亲,所以他才会以这样的借口来推托?
我们迅速前往姜府。姜府位于东市旁边,是一座只有一进房屋的小院。除了姜母,只有三两个老家人在。后来我曾赐给姜母四个使女,却被她退了回来,她说她老了,用不着这么多的人来侍候。这是一个很贤良的老妈妈。
门上的老家人名叫姜同,早年随着姜维的父亲打过仗。诸葛乔常来看望姜母,所以是认识的。一见便施礼道:“诸葛公子,您来了。我去给你通禀。”
诸葛乔道:“不用了,我与伯约情同骨肉,伯维我母亲便是我的母亲,哪有儿子见娘还要通报的。”说着与我抬腿便向里走。
屋中已然掌了灯,两个人影映在窗上,一个老妇人,另一个却是个少年。难道姜维还有弟弟不成?我看看诸葛乔,诸葛乔也是一愣。却听姜母道:“孩子,你日日来陪伴我,逗我开怀,帮你解忧,代我浆洗,难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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