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绿绮琴(1 / 2)
这算是一条林荫道吧,两旁是手臂粗的绿竹,风从中过,带来清新的凉风和怡人的绿意。正中则是笔直的黄土大路,而竺邺就衣衫工整地端坐于正中,疾驰的狂风也掩盖不了他抚琴时的淡然宁静,十指间的将往复旋。
我就这么看着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眼万年这个词的含义,甚至连车外的人全都死去、倒地,自己手腕上绑着的麻绳断了,都没有听到或者看到。
一曲终了,结尾很柔和。
他一手抱着琴,从地上站起,抚平青绿衣衫上一个小小的褶皱,抬头,还是熟悉的浅笑。缓缓朝我走来。
我从马车里跑出去,目光不离他,直直地扑进他的怀里。
良久,才感觉有一只手慢慢地放在我的腰上。
我很爱这时的感觉,在陌生的地方重遇久违的人,尽管我和竺邺分别两天而已,不算什么久违,但此时此刻他的到来,带给我的却是格外的惊喜。
“让你受惊了。”
听他这么说,我的眼眶里一下包了满满的眼泪,却怎么也流不下来。这两天确实有点受惊,在那个牢中住着生怕宋雪铃会心情不好就来把我吃了,会死得无声无息的。
而且,很想他。想竺邺。
仿佛过了很久,“好了,”他轻拍我的背,“该回去了。”
我抬头看着他风轻云淡的眉眼,都没发觉自己已经可以说话了,有些不高兴:“原来你就是那天在竹林里弹琴的人,为什么我在那里喊了那么久你都不出来?一个劲地躲着我不说,现在……你怎么都不问问我有没有事,有没有被他们抓去欺负啊?”
他笑了,对竹林的事避而不谈:“右脸是有些肿,被马车一路颠簸也不太好受,不过我已经把这些抓你的人杀了,还不算给你解气么?”
我愣了愣,机械地转过头去,马车前横竖不一躺着衣着相同的尸体,他们的颈部都有像被细绳勒过的痕迹,然而并未见血。有一些没有瞑目的士兵眼中还带着浓浓的恐惧和强烈的求生**,很可怕,很可怜。
我在这些人中已找不到那个头领的身影,但可以肯定他一定在这死人堆里,胸口像压了块石头般沉重,一堆人再次死在眼前,我还是做不到淡定。想到前天晚上为我而死的侍卫们,不禁打了个哆嗦,他们何尝不想活?
带着内心分不清楚的感觉,我颤抖着问竺邺:“你……他们怎么死的?”我刚刚看得清明,他根本没有掏出任何利器与这些人搏斗,只是一直安静地弹琴,嘴边是淡淡的笑容。
竺邺眼里的笑意褪去,低头摩挲手里的那把古琴,许久,看着我:“我说是它杀的,你信不信?”
我低下头,怔怔地看着那把琴。琴弦用马尾搓成缕做成,琴身由桐木所制,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原本好似绿色的藤蔓在古木之上相缠相绕,可我此刻看着它,却像极了一只双眼散发着绿光的毒蛇,在暗夜中随时都可能取了人的性命。
“它叫绿绮,与号钟、绕梁、焦尾并称‘四大古琴’,曾经是汉代司马相如的挚爱,它因自身绝妙的音色和司马相如精湛的琴艺而闻名于世。”竺邺看着它的眼神很柔和,像是对待恋人一般满满温情。
“我一直很喜欢它,从六岁第一次听我爹弹奏便有心向我爹讨要,他起先不同意,后来才允许我接触它。直到我在长欢府住了半年,它才几经周折重返我的手中。这回,才终是真正属于我。”
“于是……你就让它成为了杀人的利器?”我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虽然知道竺邺不会用它伤害我,但还是有些虚弱。毕竟上次在竹林,我就听过他今日弹的这首曲子。
他面上的神情不变,许久才微微勾了一边嘴角:“我十岁时,它便已经在我的手上杀过很多人了。”凝视着我,“十岁。你怕么?”
我惊讶地盯着他,知道古代无论历史还是小说中成大器的人都年少有为,可没说过年少杀人能成大器的啊!
年少杀人的,大多都是暴君亦或者昏君,但竺邺连君都不是,和这两样根本一点也挨不到边!
我收回讶然的表情,低头想了想,没说话,只是忽然厚皮赖脸地重新抱住了他。
他这么个清心寡欲的人,当年还是孩子就杀人杀得那么利索,心里不可能没有阴影。当我是趁机在美男身上揩油也罢,当我是对儿时的他同情也罢,反正已经抱上了,再抱一抱也无妨。
我胆子不算小,但是身旁还躺着一群死人任谁都觉得瘆的慌。现如今静下心来,我倒是能够理解他,历来并非只有帝王才会有不得已的时候,竺邺童年是如何过来的我皆不得而知,就不能对他现如今的残忍手段妄加评论。杀人也是要考验自己的,他这些年一定过得不好。
竺邺身上的味道,就像是我又回到了竹苑一样,在有自己温热男子气息的同时,幽幽竹香不浓不淡,令人神清气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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