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 麻雀(下)(1 / 2)
(一)
那天,故事会散场之后,我们一起沿着路灯通明的道路,穿过基地的训练场地,返回宿舍。路上,我给你讲了一个麻雀的故事。随后,你也给我讲了一个。
你说:“看到魏老师,我就想起我的姨父。他也是一个打鸟的爱好者。”
你说:“那时候,我还很小。有一天,姨父来家里做客,他带了一支气枪。我一直都很着迷他那把气枪,有时候他心情好,就会带着我在院子里打一下可乐罐玩,有时候不开心,就不让我碰那把枪。”
“那天,他和爸爸一起,扛着气枪出去,回来的时候,姨父手里提了一串小麻雀,它们的羽毛还没有长全,还没有自己展翅飞翔的能力,大概是从窝里被掏出来的。”
“姨父很高兴地对我妈妈说:我们中午有下酒的菜了。妈妈出来,把小麻雀提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一阵吱吱的叫声,听了以后,让人觉得心脏都快冻结了。他们在厨房里,把这些小鸟用开水烫死了,以便可以很容易地去掉羽毛。”
“我听着那种叫声,呆坐在门口,觉得心里堵得慌。”
“后来,又过了一会儿,我家窗外来了一只大一点的麻雀,它不断地撞击着窗栏上蒙着的金属纱窗,不断地发出哀哀的叫声。”
“妈妈说:那一定是觅食回来的老麻雀,来找它的孩子们了。那只大麻雀在窗外努力了大约一个小时,或者更长的时间吧,年代久远,我不太不记得了。它在外面折腾的那段时间,我一直觉得有千万根针在刺着心脏,整个心脏都变得千疮百孔的。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作良心,什么叫作天良,什么叫作良心的折磨。”
你说:“午饭的时候,妈妈递给我一只小碗,里面躺着一只死去的小麻雀,光光的脑袋就是那样歪斜着,我只记得它非常瘦小,几乎一点肉也没有。实际上,吃它根本就不能让肚子饱起来。所能释放的味道,看上去也如此缥缈。为什么要吃呢?”
你说:“最后,我也没吃那只麻雀。因为恐惧,我恐惧它最后的叫声,恐惧它的妈妈在窗外的叫声,恐惧它被煮熟的,无毛的脑袋。”
“姨父看着我不动筷子,便说把那只麻雀拿给我爸爸吃算了。他说,这傻孩子真没福气,这么好的东西消受不了。他对我说,麻雀的味道很鲜美,肉是非常嫩的。”
“姨父走了之后,妈妈悄悄过来问我,为什么不吃那只麻雀。我说,我不喜欢吃没有吃过的东西。妈妈说,我知道,你是心里不忍,妈妈知道你是个心肠很好的孩子。”
你说:“我看着妈妈。她对我是那么关爱,我若擦破一点皮肤,她都会心疼得要死,都会担心得睡不着觉。可是,她却在厨房烫死了那些小麻雀,让小麻雀的母亲在我们窗外那么凄惨地号叫。她为什么不觉得有良心的愧疚呢。但是,这些话我都藏在心里,一个字,也没有敢对妈妈说。”
“我只对妈妈说,那些都还是很小的麻雀,刚刚出生不久,几乎都不会飞,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一眼。妈妈就说,儿子啊,你是童话书看多了。高级的动物吃低级的动物,这就是自然规律。这是天经地义的。如果不吃低等动物,我们人类怎么生存下去呢。”
“我就问妈妈,如果有一天,出现了一种更高等的动物,他们把我也当面抓走去吃了,妈妈您会伤心吗?妈妈听了,就说,你这孩子,我们人类在这个星球上就是最高等的动物了。我说,如果是外星人抓走我呢。妈妈就在我脖子上敲了一下,说,胡思乱想,你在哪儿见过外星人了。妈妈说,不吃麻雀也随便你了,可不要给你爸爸听到这些胡言乱语,不然,可不是轻轻敲打一下你这么简单。”
你说:“那次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第二天,窗外又来了一只麻雀,应该是那些小麻雀的父母。它们在我家窗外悲号了好多天。最后我爸爸生气了,拿起我小时候玩的弹弓枪,朝它们吱呀乱叫的方向射了几发弹弓。它们知道人类已经起了杀心,再不走就是说死路一条,于是,就深怀着恐惧和不舍,一边悲啼着,一边飞离了我们家。以后,再也没有来过了。”
讲完了这个故事,你说:“心心,我知道,你刚刚在想,小鸟死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多的同学还觉得那么开心,而不是像你和小宋那样,感到很悲伤。”
你说:“但这也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从小就被父母告知,弱肉强食是天经地义的。我们随意处置低等生命的生死,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很少有机会,接触到不同的观点的熏陶。慢慢地,他们就会认为,这种观点是他们自己的。然后,终其一生,他们就会捍卫这个观点,排斥其他。”
我听你这样说,心里觉得说不出的悲凉。
我说:“凶残和冷漠,是人类天性的一部分吗?”
你说:“不是。我一直相信,善良和温暖才是人类天性本有的部分。而凶残和冷漠,是人类迷失了天性才会有的。
(三)
我们一边谈话一边往回走,不知不觉,已经落到了人群的最后面。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