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五.入庵(一)(1 / 2)
两个小丫头在房中来回奔走拾掇,地上已置了一口小小的雕花木箱。敞开的箱口处,可见齐齐码放的笔墨纸砚和一垒垒的书卷。
站在箱前,覃楠兮一手扶着箱盖,细细检视了一遍,才吩咐小丫头合箱落锁。
“等,等~就这样怎么行?”一直在一旁懊恼伤感的小飞冲上来,架手拦住她:“你哪里受过什么委屈?打我认识你起,就没见你穿过粗布衣裳。你这家里的衣裳若真一件不带,等到了那庵堂,可怎么吃得消?”说着,她不管不顾的就要把几件丝缎衣衫团成团往箱中塞。
覃楠兮慌挡在箱前,扯住她道:“小飞,我是奉懿旨入庵为国祈福的,不是去那里躲清静偷闲。再说,那若水庵佛门清静地,断断见不得这些俗物的!”
小飞听罢,眼中蕴蓄的泪再坠不住,啪嗒一声,落在手中的玉色云缎斗篷上,哽咽起来:“你这丫头!那个太什么妃的,又不是要你去死,只是让你嫁给司徒。且我看那小子,对你也是十分的好!再说了,他那人,我也算交与过两次,是个一等一温和的,人又生的俊朗,你何必当众抗旨?你嫂嫂说,昨日那情形,那太什么妃的,随时可以置你个大不敬罪。你是疯了?要当众提起先皇赐婚的事,明摆着是说那老婆子要你乱了伦常,嫂嫂嫁小叔?你这是找死啊!”小飞越说越激动,一把将手中的衣衫掷在榻上,狠狠瞪着覃楠兮质问。
“胡说什么?”覃楠兮警觉的回望了屋里低头忙碌的两个小丫头一眼。找了个借口打发了她们出去。只待两个身影消失在楼下,才又接道:“都是些什么村话,也没遮拦的乱嚷乱叫!”说罢,行到小飞身旁,一面替她拭泪,一面又道:“慢说是命我入庵为尼,就是要处死我,我也绝不能应昨日那道旨的!”
“为什么?”小飞红透着眼眶愕然,随即又自作聪明的接道:“你是因为那个冷鼻子冷脸的混蛋司徒逸?你这又是何必?他不是说你和他再无瓜葛?是他悔婚在先,你大可再嫁他人!到时候,让他独自己吞了黄连满心里苦去!”
覃楠兮静定的眼神倏忽一闪,悄然咽下心底那最幽深的念想,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不能嫁司徒,与他人无关。”
“那是为何?”小飞胡乱糊了把腮畔的泪,起身作势要追问到底。
覃楠兮转身,缓缓靠向半开的菱窗。窗外,远远看的间府中的一泓碧池。池上已然结了几层冰。虽尚不坚硬,却也晶亮透明,折着天光,明晃晃的刺人眼目。那水晶般的池面上,覆着未及融化的残雪。西风一过,浮雪旋转飞霰,卷起一层如绫似纱的雪雾,极轻薄,却也极冰冷。
覃楠兮吸了一口窗口冰冷的空气,淡淡道“我不能嫁给司徒,因为他是司徒,而我是覃楠兮。”那声音飘渺冷淡的一如远处冰池上的雪雾。
小飞顺着她的目光空望了一圈儿,转头盯着她,不耐烦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们的哑谜!你若当我小飞是朋友,就明明白白的说,若只当我是你收留的一个丫头,那不说也罢!”
覃楠兮听罢,忙回身挽起小飞的手,眉眼一弯,暖暖笑慰:“小飞爷自然是我的朋友!我覃楠兮长这么大,除了幼时有旭哥哥伴在身边,这些年,也只有雪蕊和小飞,曾这样长长久久的陪伴我。你们在我心中,已亲过姐妹了,还怎么说是不是朋友这样的话?”
小飞听罢,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转道:“那你就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小飞,你看”覃楠兮抬手指向窗外,指尖远处,是园中枯败光秃的梧桐树:“春华秋实,四季轮转,这是天道必然;而兴衰相伴,此起彼伏,这是人道自然。前几日,你不也曾说起今年的多灾多难,青徐二州大旱,兖州河患。如今,不仅四下都是饥寒交迫的流民,大楚域内更是谶歌纷飞。可即便这样危机四伏,皇帝的心思却还在如何排除朝堂异己上,而萧国舅更是肆无忌惮,纵容诸氏族子弟圈占民田,与民争利,甚至连百姓的功业封田都不放过。”
“哦,你,你是说前次所遇的那车夫,他家的战功封赏田被大户五两银子强买去的事?那大户就是萧家人?”小飞恍然想起那个断了腿的车夫,不由歪着头,试图理解覃楠兮何以将着看似不相关的两件事相连。
满目的清光遥遥落向远处,覃楠兮点了点头,幽幽道:“即便不是萧家人,也是氏族大户。一叶落而知秋意萧索,那车夫,绝不会是独一个。民间怨愤壅塞,朝上也不过是凭借着武力震慑人心,外面,还有声名朗朗的天潢贵胄在相机欲动,只怕是,百年名望岌岌可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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