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间(1 / 2)
自寻出毒方,六七日之间,司徒逸几乎日日被阿素夫泡在各种药浴汤中解毒。覃楠兮不便插手,更无事可做,只好悉心料理三餐。
这日一早,她端着已晾到温热的粟羹进去,却见司徒逸一手举着把铜篦,另一手握着把头发,坐在榻上满脸的苦恼。
覃楠兮留在司徒逸身边名为侍女,可他从不要求她做任何事。她只以为他随意束着长发,是为闲散舒适,见了眼前情形,才恍然原来是他不便自己束发。
上前接下他手中的铜篦,扶他到铜镜前落座,覃楠兮利落的将他散乱的长发拢在了自己的手心中。
“有劳姑娘。”司徒逸带着些赧意客气,又笑道:“小牛太小,不会束发。那个阿素夫又天天把我泡在药汤里,再泡几天,只怕我连着发根里都是药气了,索性要变成条药水鱼了。”说完,他皱着鼻子嗅着自己满身的药气,一脸的不乐意。
看着他难得一见的张皇和羞赧,覃楠兮抿嘴偷笑。手下细细的打理起他的散发。
他的发丝粗而韧,带着微微的卷曲,因几日未梳理,已虬结成缕。覃楠兮不得不稍稍用力疏通。铜篦刚落,就见镜中的司徒逸龇牙咧嘴,口中竟然发出低低的一声“哎呦”。
覃楠兮险些笑出声,暗道:堂堂的振远大将军,往日见你一身戎装恍惚天降临凡,上阵杀敌也没见你怯过半分。没想到竟然会怕梳头!还死要面子!到底是小牛不会束发,还是你怕疼?好,既然你也有软处,且是被我知道了。今后可别怪我……
原是被他逗的满心欢愉,可一念及此,覃楠兮忽得满腔生凉“今后”,还会有“今后”吗?连眼下都是假脱了这个“殷默默”之身才有的,哪里还会有“今后”?
覃楠兮哀哀看着镜中他紧张怕疼的样子,心也由哀变软,落手处不由更轻了三分。顷刻后,他散乱的长发已在她手中渐渐乖顺,端端正正的束在了头顶上。
觉察出她停了手,司徒逸长吁了口气,紧绷的双肩终于放松下来。
“姑娘手艺不错”他松开咬紧的齿关,称赞起来,神色中刻意的掩饰着自己的窘迫。
覃楠兮抬眼望着不足两尺外的他,忽然,十分舍不得放开这一刻。这样的无间,或许今生无缘再有了。忍着眼泪,她索性横了横心,给自己一隙的放纵。拖过他的掌心,故意捉弄起他来:“疼否?”
“啊?不,不疼。”司徒逸仿佛被逼到墙角,又不能发怒,神色明一阵暗一阵,紧抿着唇角,假装从容淡定。那神情,活似个偷吃糖果的孩童被母亲捉到了现形。
覃楠兮见他孩子气的无辜,含泪而笑,转念轻轻饶过他,只写道:“百脉之宗,肾华血余,发,实宜常梳。”
司徒逸显然很意外这个丫头的大胆,可她所说又句句是理,都是为他好,也不能驳,只好干笑道:“自然是常梳的。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梳头,还真是个苦差……”
“什么差事,竟然能让你司徒牧云觉得是苦差?”门外一个声音翩然而来。
覃楠兮抬头,见柳七已站在门口。只见他孑然而立,微倾的瘦弱身形轻依在腋下的木杖上,宽大的袍袖,垂落身旁,仿佛携了一袭山间的晨风,更显得他满身的月白色出尘孤绝。然而,他那张惨白的白绢面具后流出的幽黑目光,落在相依而坐覃楠兮和司徒逸身上,却透着奇特而炙热的痛苦。
司徒逸似乎十分开怀柳七适时的到来,开心道:“哪有什么苦差事,若卿快进来。殷姑娘方才送了早点来,她的手艺可是一等一的好,你也来尝尝!”
“我不吃!”柳七冷硬的答,随即接道:“那弩,工匠们虽严格按图锻造,可射程始终不过二百步左右。从不见卢先生手稿中所记三百六十步之说。许是卢先生记错了?”
司徒逸神色一肃,满身的孩子气顷刻消失,摇头道:“不会,以卢先生的经验造诣,三百六十步射程,绝不会是笔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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