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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珠沉默片刻,随即翻了个身,叹道:“罢了。只要金十二郎不死,怜怜便还有个盼头。人在,便还有转圜之机在。”

霜风雪色沈沈晚,情中意里尘沙恨。年关愈近,愈是苦寒,及至冬月中旬,便到了鲁元辞别出家之时。流珠心中酸涩,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亲自下厨,宫中摆宴,为其送别。围桌而坐的人,只流珠、傅尧及傅辛。

流珠端了最后一道汤羹上桌,因那汤刚盛出来,烫得流珠一将碗搁到桌上,便急急摸了摸两边耳朵。官家瞧着,只是轻笑两声,好似觉得颇为有趣,鲁元却是蹙了蹙眉,握了流珠的手儿,微微摩挲了下那烫得发红的指肚,温声道:“二娘何苦这般着急。汤水太热,便放它凉些。”

傅辛沉声笑道:“她这人,就是性急,因而才成不了事。”

流珠缓缓垂眸,主动从鲁元掌中抽出手来,随即转头对着傅辛,柔声道:“忙着数落儿作甚?今日唱主角的,该是公主才是。”她也不抬头再看鲁元,只抬起玉筷,先替傅辛夹了菜,又替鲁元夹了些,假作玩笑一般续声道:“公主可不要一心长伴青灯古佛,忘了这汴京城中,还有如儿这般的凡夫俗子等着你来渡呢。逢年过节,便是路途迢迢,不便回京,也莫要忘了寄封书信回来。”

流珠夹的菜,傅辛却也不吃,只兀自饮着盏中浊酒。鲁元闻言,心间酸涩,便温声道:“这是自然。书信是万万不会忘的。我在佛前,也必会替二娘和四哥,及我泱泱大宋,祈福平安长顺。”

傅辛喝了些酒,眸光渐沉,只长吁一声,随即道:“你走了之后,朕离孤家寡人,便又近了一步。傅朔这小子,放着富贵闲人不做,非要风里来,雨里去,做那大海一浮萍。朕在边关之时,偶有发梦,梦见他翻船沉海,尸骨做了鱼食,只余一具白骨,惊得一身冷汗。他的安危尚且不定,你又要出家而去,一去相隔千里,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之日。”

鲁元咳了两声,随即温声道:“四哥过虑了,你哪里算是孤寡?你身边,有二娘及一干后宫美人,更有儿女相伴,从嘉也好,从谦也罢,俱是成器的,北面徐子期也难成气候,所谓收复,不过是早晚的事。四哥不必多想了。”

傅辛冷笑一声,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又道:“焉见下土物,长养各私己。蛇蝎满窟隙,嗣毒自未已。”

流珠心里带气,闻得此言,便笑道:“种因得果,官家如何怨得了旁人?”

傅辛斜睨她一眼,勾唇一笑,却是不曾说话,倒也没跟她计较。鲁元看在眼中,复又垂眸,掩住口鼻,咳了两下,那咳声虽低,却惹得流珠蹙眉看来,关切地柔声道:“近来天气苦寒,许多人害了风寒,便连儿那婢子香蕊,往常也不怎么得病,今年冬月也中了招,每日里发着低热,浑身乏力。公主咳了好几次,需得注意身体才是,尤其到了烟望山那里……烟望山地处极北之地,想来该是天寒地冻的……”

傅辛皱眉,接道:“早年朕随先皇巡游边疆,曾途经烟望山。此地朔风冻云,积雪不化,实乃苦修之地,附近的老百姓,都呼之阎王山,若非为了采雪莲等药材,才不敢舍命登山。你与傅朔那小子,都是心有所向,甘舍性命,实教朕佩服。”

傅尧摇头笑道:“我这不过是小毛病,吃东西急了,才呛得咳了几声,四哥和二娘不必忧虑。”

傅尧虽是如此说了,流珠却还是忧虑重重。许是行将离别的缘故,流珠总是觉得放心不下。见官家及鲁元说着话儿,流珠心里便十分难受,待到饭吃罢了,流珠见傅辛已有了醉意,便借机柔声道:“官家醉了,且先去歇着罢。儿去送公主到宫门。儿与公主相交已久,也有些体己话儿想要叙一叙。”

傅辛微眯着眼,笑道:“二娘定然是要在妹妹面前骂朕。”

流珠抿唇道:“是,是要数落你,是要背后说你坏话了。辱骂当今官家,敢问官家可要治儿的罪?”

傅辛摆了摆手,慵懒说道:“罢了。待你回来,再行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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