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零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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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苦拼命回忆,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什么金衣。不过师父总归要比徒弟厉害许多倍的,他哪怕说是算卦算出来的她也信。

“可是——圣上为什么要追杀咱们呀?”她眨着眼又问。

他侧首看了她一眼,“他们只是想带你走。圣上不愿意明面上过不去,但又放不下你——”

阿苦猝然一个寒战,脸色白了。

她咬了咬唇,却不再说话。手中拿一根枯枝往火堆里捣了捣,顷刻间青烟直冒,她不及防备,呛得咳嗽了几声,他即刻转头看她,目中隐隐有关切的光,最终却是沉默。她咳得半死不活,心中没来由地委屈,便看着那火焰猛地窜高数尺又仓促摔落下去,最后变成柴堆里一点火星子。她不甘心地再捣了一捣,它便彻底熄灭了。

他终于开口,“你先休息,等雨停了我们便回去。”

她看着外面,不理他。

他只能看见她的侧脸,晶莹剔透,半湿的长发贴在脸颊边,使她显得更加瘦小。当她不说话的时候,她看起来真是个伶仃的弱女子,让人很想去保护她,给她依靠,免她神色苍白,免她形容消瘦。

可是她哪里需要旁人的保护呢。她自己就是光和暖。

他知道她只是不想再理他罢了,因为他又提到了皇帝,让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他曾经将她拱手“送”入深宫。

他知道她还在生他的气。

他们便这样对峙了很久,直到雨都停了,而这茫茫群山再度陷入黑夜。有象征着春季的蛙声聒噪起来,却将山林映衬得更加空阒。

似乎是被那蛙声所惊,她低下了头,开口了:“你冷不冷?我再去捡些柴火。”说完便要出门,他忙道:“我去,你歇一会。”

不等她提出质疑,他便径自去了。她呆了片刻,却也走出了这间小屋,绕着这烽燧走了一圈,找到了一处小池塘。

他回来的时候,看到她不在房中,心便是一沉。扔了柴火往外跑,却见她悠闲地编着辫子往回走,衣裳还是原样,肌肤却一片清爽,似是痛快洗了个澡。

他的心中涌起一阵奇异的难过:她去山里洗澡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必与他通报的。

其实,她的事情,基本都与他无关,不是么?

他总是越俎代庖。

看到了他,她的面色不变,径自与他擦肩而过了。他生火的时候她还在编她的辫子,编好了又解开重来,火光一分分一寸寸映亮她年轻的脸,像初春的花瓣,美丽,可是不堪一折。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她漫不经心地发问。

他微怔,“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那要看回哪里去。”

“自然是司天台。”

她沉默了片刻。“师父。”

“嗯?”

“你为什么要杀人?”

他有些茫然,“什么?”

“是为了我吗?”她突然抬起头直视着他,话语急促,呼吸里带了灼烫的火流,眼神被火光映得透亮,“你是为了我杀人的吗?”

面对那样的眼神,任何人事都无可遁形。

他已然觉得自己被她看破了,却还是要维持着惯常的清冷安然,他真是累。可是火焰渐渐将这寒冷的久无人居的小屋烘得温暖起来了,一室暧昧的红光,相比外面的凄风苦雨,这里简直是人间天堂。

在这样的境遇下,谁会愿意去外面受那风吹雨打,谁会拒绝这春夜的温暖和光亮呢?

他终于是承认了,好像败军之将,出城投降。

“是。”

她的目光倏忽又亮了几分,“你本就不肯把我送进宫的对不对?你宁愿杀人也不会把我送进宫的对不对?”

“对。”他静静地凝注着她,“我宁愿杀人,也不会把你交给别人。”

“咕咚”一声,是她咽了口唾沫。

在这孤独的小屋之中,被师父的目光所一心一意地凝视着,这实在令她前所未有地紧张。她开始想躲闪了,可是却已经太晚,她已经深陷在他那幽深而危险的眼神之中,无力自拔。

当那一夜,她掉进西平京的护城河里,她吓坏了,拼命地扑腾,水里却似有一股力量将她往下拽。水的灾难是很温柔的,无孔不入,无微不至,一圈圈缠紧她,让她不自知地窒息掉。

她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

溺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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