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1 / 2)
操场上面跑步的都是初三的住校学生,要么就是住得离学校比较近的。远一点儿的想赶这趟有心无力,最初两三个月的迷茫期一过,反射弧再长的学生也知道攒着力气奋发向上了。每天恨不得把时间一秒钟掰成六十瓣来花,哪里舍得投入到早起跑步这项慢收益事件来?
王满住得离学校不算远,基本属于“近距离”范畴,步行也就四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顺路有四趟公交车可以赶上,路上再怎么堵,顶天了也就二十分钟可以到校。她那个小区里同学校同年级的就没见过这姑娘这么早往学校跑的,眼下她连续三天都往操场上跑,大家都很新鲜地过来打招呼:“你没被魂穿吧?”
王满:“……呵呵。”
她裹着围巾吸了吸鼻子,看了眼身旁正儿八经的周和一眼,实在忍不住气闷,给了他一肘子。
从后面跑上来的任你强来了句:“又欺负你家小竹马呢?”
好几年过去了,任你强已经不是原先那个有点小痞气的“大哥大”了,进了中学的孩子们明辨是非能力更强,不再傻傻的崇尚武力,通货膨胀速度如此之快,他爸买彩票中的那点钱也不足以拿来“引以为傲”了。他有了最起码的价值观人生观,开始觉得自己牛逼哄哄的名字有点耻辱,哭着闹着去改成了“任强”,去了中间的一个你字,他才觉得脊梁骨可以挺直两分。
王满张嘴就挑他的死穴:“任你强大哥,你可别欺负我们这些小朋友啦。”
任强气得喷了两鼻孔的白烟,加快速度离开了这个活生生的“耻辱见证者”。
周和笑了一声说:“他不喜欢他以前的名字。”
“我知道啊。“王满挑衅地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表明自己对于他叫自己起床锻炼的事情十分不满,往前加快速度跑。
周和摸了摸鼻子,加速跟了上去,低声说:“别生气,一会给你买烧麦吃,还有你喜欢的那家汤包,多加辣椒多加醋。”
“你不怕我嗓子发炎更严重了?”王满气焰缩减了两分,继续挑刺道。
她一向是个不服管教的人,不喜欢被过分的干涉自由,现在能容忍他这么久已经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周和说:“偶尔吃一次。”
意思是,还是不给天天吃。
王满声音重了两分,跺了下脚把速度又提快了些。
周和跟上去,扯了扯她的袖子。
被躲开。
又扯。
又被躲开。
再扯。
王满终于停下脚步,气呼呼地看着他:“不要妄图用美色来诱惑我!我意志力一点也不坚定!”
周和眉梢眼角俱是笑意,轻轻舒展,像是一个慢镜头,给景色增添了两分暖意。
王满气馁,见左右暂且没人,挠了一下他的掌心代表同意,嘟囔道:“都说了我意志力不坚定了……”
然而这顿美味汤包还是没能吃成,王满气喘吁吁被周和带着跑完十圈,刚从厕所里换完衣服出来,就看到教学楼门口站着的王爸王妈。两人一脸焦急之色,走来走去,似乎脚下的地板烫脚,让他们很难安稳地站上一时半刻。
一阵风迎面吹来,冷嗖嗖的,王满突然觉出一阵不祥之感。
周和也换好衣服走出来,他没看到王爸王妈,含笑走向王满:“走吧,还有二十分钟上课,时间紧。”
“……阿和。”王满下意识扯住他的袖口,紧张道,“我爸妈来了。”
周和一怔:“怎么了?”
“我……”王满心底里慌乱加深,额头上一滴冷汗缓缓地躺下来,黏稠地粘在脸上。
“我去。”周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第一反应就是按了按她的肩膀,俯身与她正视,“别怕,没事的。”
王满茫然地点了点头,迟疑地跟在周和身后慢慢往前走,她努力地搜寻了一下记忆,实在想不起来这个年级时发生过什么样不幸的事情,然而无头无绪的恐慌却像是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攥紧她的心脏,让她连呼吸都变得短促起来。
周和先走下台阶,跟王爸王妈讲话,三人简短的交流几句,一起往她看了一眼。
王满心中一慌,脚下一错,不知哪里来了股力量把她往前推了一把,让她惶然地从楼梯上面摔了下来。周和紧张赶过来接住她的面孔晃过,王爸王妈焦急的神色晃过,王满的视线最终落到了操场正中央那面鲜红的国旗上面,她死死盯着国旗看了一分钟,没头没脑问了句:“是我爷爷出事了吗?”
周和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嘴唇,似乎没想好措辞。
他一向不会撒谎,如果是假的,一定会立刻否认。
王满的心沉沉坠下,台阶不高,她摔下来也就额角被石子儿蹭破了一层皮,伤势并不严重。可一阵尖锐的疼痛感却从心脏四面八方地传递开来,大摇大摆地占领了她的大半情绪。
王爷爷昨天晚上如往常一般喝了两口小酒,哼着王奶奶在世时喜爱的小曲儿,到菜园子里把所有的菜都摘了给左邻右舍送过去。大约人到了那个关头总会有些奇妙的感应,他做完了这些,把剩下的菜做了,又做了道拿手的烤雀儿,一口一口全吃了,非要到镇上电影院里面去看场电影。
——那里正在做“怀旧七十年”主题活动,把过去七十年的电影通宵一遍又一遍播放出来。
那一天正好放的是王奶奶生前最后看的一场电影。
“她想要我陪她去看,我没去。”王爷爷离家之前,对邻居反复念叨着这一句话。
王奶奶生前想要他陪着去,他没去。
——现在,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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