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死局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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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没有问过阿默的来历,就像阿默也从来不问她的。他们之间似乎根本不需要提到那些东西,只要知道彼此的重要性即可。然而此时,在她脑中装满辛眉记忆的时候,在那些复杂扭曲的往事中,在现在诡谲的情势下,在未来可能更多的混乱和危险里,她却不得不去思量。

是的,辛眉本名杨歆眉,是前朝肃宁王之女。肃宁王伤重不治而死,她的母妃为了保她活命,选择了殉情自尽。留下她孤零零一个,面对着王妃的冷酷对待。七岁那年,她带着应残秋翻过苍山,逃到北耀皇朝境内。不久应残秋生病,她独自出去觅食时被富家恶犬追咬,胡乱奔跑下不慎失足落下山崖。

也算是她命大,跌下山崖的她竟然没有死。只是,这也实在说不上是好运。

因为,她遇到了今生最可怕的噩梦——凌一卿。

传说中被万泉剑阁传人逼得堕崖而亡的大魔头凌一卿,竟然没有死,反而在这孤崖底下活得好好的。只不过,凌一卿虽然没有死,却完全废了。

很多年后,当杨歆眉化名辛眉踏入江湖时,才从一些江湖传言中得知,那个困了她整整八年的恶魔竟然这么有名。年轻时的凌一卿相貌俊美风流多情,又喜穿白衣,纵横江湖时更是引得不少女子倾心,被雅称为“白衣卿相”。

这些杨歆眉全都不知,她见到的凌一卿,是个头发灰白、四肢全废、面丑若鬼的恐怖男人。是他救了她。

这个救命恩人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太瘦了,炖不出半点油星!”

因为她瘦得不好吃,所以她才活了下来。

年幼的杨歆眉分不出他这话的真假,因为在他栖身的山洞前,确实散落着不少人骨,有的骨头上还留着清晰的牙印。她只能像只惶恐不安地小兔子般蹲在山洞一角,等待着不知何时会降临的命运。

然而凌一卿终究没有把她吃掉。

他把她当成奴隶,替他觅食、捕猎,服侍他吃喝拉撒睡。稍有不如他意的,打骂尚在其次,最让杨歆眉觉得恐怖畏惧的,是他会扑上来咬她。曾有一次,他像只青蛙一般弹了起来,把她扑倒在地,那腥臭的呼着热气的嘴巴贴在她的脖子上,她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牙齿正紧紧抵在她的颈部动脉处,或许下一瞬就会刺进她的血肉中。那一刻她脑中一片空白,一瞬间感受到的竟然不是恐惧,而是可笑和解脱。

她来到这人世上,就是为了受苦的吗?

就这么死了倒也干净。

不知为什么,凌一卿最后竟然没有动手。她听着他剧烈的喘息渐渐平复,然后从她脖子上移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翻身从她身上滚了下去。那一夜,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再动,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天亮。

当洞口传来第一缕晨光时,凌一卿突然命令她把他推到外面。

他们就在山洞口,一起迎接了初升的朝阳。金灿灿暖融融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眼前是万丈光芒,而身后,是污秽黑暗的洞穴。

他说:“想死?还是想活?”

杨歆眉沉默了许久,回答:“我想活着。”

因为这句话,凌一卿笑了许久。他笑得极为疯狂,可怕的笑声在山谷间不断回荡,仿佛恶鬼的哭嚎嘲弄,如此绝望。

被他的笑声震得气血翻涌几乎晕厥的杨歆眉仍是倔强地挺立着,用尽全身力气叫道:“我想活!我想活!我想活!”

就算再痛苦,也想活着。她不想就这么死去,不想这一生不被任何人记住,也不想直到死能想起的都是些痛苦的事。她还没有好好活过,没有感受过幸福快乐的滋味,她凭什么要死?

少女因为干渴和恐惧而嘶哑的声音穿透了凌一卿的狂笑声,脆弱又执着。

凌一卿的声音戛然而止。

“想活着……”不知过了多久,凌一卿像是梦呓一般地喃喃着,“那么,就活给我看吧。”

他转过头来看她,消瘦深凹的眼眶中黑色的眼珠子亮得出奇,像是有什么奇妙的东西在燃烧一般。

那时她还不明白这样的眼神,许多年后,她才懂得,那种光芒,叫做希望。

这一年,她十一岁。

之后,凌一卿开始教她武功,他们的相处从警戒防备,到有点相依为命。而凌一卿就一直用着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她,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一点点成熟,像一颗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渐渐在春风料峭里有了迷人的芬芳和惑人的色泽。有时候,那双眼睛里的东西会变得更加复杂、晦暗,难以理解而又让人不安。

……那是,一个男人看待一个女人的眼神。

她看不懂,却直觉地感到危险。然而多年的相处,让她像一只小兽般对这个黑暗的洞穴产生了家的错觉,对这个残损丑陋的男人有了亲近的温暖——仿佛那不曾存在于她记忆中的父亲一般。

每当回忆起这一段时光时,她总忍不住会想,要是她一直不会长大的话,也许一切都会更好。

可是时间是这世上最残酷最无情的东西,它从不犹豫从不迟疑,一路飞奔着向前。

很快,她长到十五岁了,开始显露出少女的姿态。而一年年的春去秋来,那些山谷之外的天空总是诱惑着她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那个小山洞困不住她了。

然后在一天夜里,凌一卿再次扑倒了她。不带杀气,却有着炙热粗野的呼吸,紧贴在她颈子上的也不是那尖利可怕的牙齿,而是热得烫人的嘴唇。

这一回,她动手了。

用他教给她的招式,她从身下的干草堆中抽出了灰白的骨剑——那是她用洞外不知名的人骨磨成的,尖锐得可以轻易刺穿野兽的皮毛。

这一剑从凌一卿的左肋斜刺向上,刺穿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顶出了一丈远。他像个被剥了壳的乌龟般,重重砸在了地上。

她喘着气站在那,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早有预料般。然后她握紧了手中的骨剑,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往洞外走去。

身后传来他嘶哑刺耳的低笑,下一瞬间,凌厉的风声从背后袭来,浓重的杀意让她的手臂都在颤抖。

这一招她要是挡不下来,必死无疑!

这么想着,她以从未有过的速度一剑回刺。手上沉滞的力道传来时,她还不敢相信,直到他的身体狠狠撞上她,她才尖叫着抱住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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