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身份成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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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身形不稳地走向小路尽头,这条小路左右遍植半人高的菩提兰,淡粉色的花叶在阳光的映照下几乎成了透明,次第垂下的绿果晶莹剔透,似乎被风一吹便能发出清脆的响声。这般景色那人却似未瞧见半分,只是一步一步、毫不迟疑地朝着不远处树荫下的木屋走去。

那木屋被巨大的树影覆盖,再明亮放肆的阳光也得在它面前止步,一眼看去只有灰蒙蒙一片,寂静无声,好不瘆人。那人径自走到木屋前,脚步微微一顿,便听一个苍老发颤的声音传出:“进来吧。”

推开房门,入眼的是更加沉寂的黑暗。在这一望无底的黑暗中,一蓬火苗突地窜起,映出半张满布皱纹的面容。

“没礼貌,见到我老人家连招呼都不打了?”束着双辫发髻的老婆婆将手中的烟枪靠近灯盏,吧嗒吧嗒地吸了两口,才斜着眼看着站在半丈开外的年轻人。

“……姥姥。”

“唔。”袅袅烟雾腾起,火光越发朦胧,“还记得你的名字么?”

“记得。”

“说出来!”

“楚南漠。吾名,楚南漠。”

老婆婆敲敲烟枪,深绿色的翡翠烟袋闪着辉光,“总算没忘本。我还以为你出去一遭,连来路归途都忘干净了。”

那人蓦地抬头,秀气容颜沉冷非常,正是叶曼青一心挂念的楚南漠。只见他仍是不语,面上却是略带压抑的紧绷。

“上一回,你将玄冰剑带走,致使圣泉倒灌,若非族内及时修补圣泉,恐怕这漫山的菩提兰会全数枯萎。这也就罢了,你应知这玄冰剑乃是当年恩人同乌孽族立约的明证,玄冰剑离开圣泉当日,乌孽族便派人来犯,不少族人都被袭受伤。这罪责,你可知道?”鸡皮鹤发的老妇人冷冷说道。

楚南漠沉声道:“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

“你承担?”老妇人轻哼一声,烟袋在椅背上磕得当当响,“你拿什么承担?幸亏族里未出大乱,不然……罢了,这玄冰剑本就是青霓派之物,又有你师父的遗愿在先,你取剑归还他们也算应当,这事老妇就搁下不再提了。”当年行游至此的翎玥见南林族一直为乌孽族所扰,拔剑相助震慑乌孽族,并将玄冰剑插在圣泉中以为凭证,只要此剑一日在南林族,乌孽族便不得再放肆。翎玥威势慑人,乌孽族虽然诡诈,但对以血立下的誓言却极为守信,近八十年间都不曾进犯过南林族。两族传承千余年,却只有这八十年最为平静。其间也有不少乌孽族人闯入南林族意欲夺取玄冰剑,却都铩羽而归。这里面的功劳,也有楚南漠师徒俩一份。正因为这番缘由,加之现今情势不同往日,玄冰剑的存在与否不再关乎族内安危,这缇姥姥才会随意揭过不再追究。不过——

“这夺剑之罪虽然压下,有一件事却不能不提。”缇姥姥轻咳一声,“我族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吧?”

楚南漠眉峰一动,却听缇姥姥又道:“你既然拔出了玄冰剑,此后也无人能再有到圣泉触动玄冰剑的机会,那么,你便是我族圣女的定情人。”说到这里,缇姥姥呵呵笑起来,“你和萱儿自小一块长大,用中原人的话说,该是青梅竹马,把萱儿交给你,姥姥我是十二分的放心!”

原本有些发怔的楚南漠听到这话,陡然拧起眉来:“姥姥!”

见他神色不对,缇姥姥便也敛了笑:“怎么,你不乐意?萱儿贵为南林族圣女,可有配不上你的?”

“不是这样。”楚南漠眉头越发皱紧,眼中带着一丝迷惘,“不是这样……”

缇姥姥吐出一口烟:“不是这样,又是哪样?”虽是疑问,她的声音中却已带了笑意。楚南漠是她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缇姥姥自然清楚。这孩子幼年丧母,后来随着他师父幽居在南泽之地,与人少有接触,人世之事多有不知。虽然这三年来他越过墨江北上中原,但每每观他神态,除了性子越发冷峻沉默外,并无多少不同。

却见楚南漠身形一晃似有站不稳的样子,缇姥姥知他为药效所制,便也不再为难他。手中翡翠烟枪一转,一个草垫飞旋着落在他身前。

“坐吧。

楚南漠缓缓盘腿坐下,“请姥姥赐药。”

缇姥姥摆摆手:“解药的事暂且不提。孩子,姥姥有几句话要先问问你。”她接下来要问的事并不好说,其中牵涉,既关乎族内大计,又有她的一点私心。“听萱儿说,你此次上青霓山,见过那个人了?”摇晃的烛火蓦地一暗,屋内瞬间似如深渊沉寂。许久,才听楚南漠涩声道:“是。”

“有什么想法没?”

“无。”

缇姥姥陡然被水烟呛到,咳声连连:“咳咳,臭小子你……当真?”见他只是沉默着撇开头,缇姥姥暗叹一声,虽然不愿,但有的事却不能不问清楚。

“南林族现今的情势,你可清楚?”

楚南漠摇摇头道:“自回来后我便不曾离开南泽之地。”

这答案缇姥姥自然知道,“也难怪,你们师徒俩一向不关心身外之事。本来西南三州之事与你无关,但考虑到你的身世,此事还是跟你提一提为好。”她顿了一顿,又道:“月前,我族与乌孽族经已然达成协议,此后两族将不再争斗。”

这事倒是出乎意外,楚南漠微现讶异,却不多言:“这般,也好。”

“你可知为何两族会愿意放下多年仇怨和平相处吗?”

“不知。”

跟这小鬼讲话真的是完全没有卖关子的乐趣……缇姥姥暗自腹诽,也不再绕圈子了:“算了,我老人家直接说给你听。此次我族与乌孽族言和,非是一时之事,而是这十数年来的情势消长所成。唉,你当知晓,这西南王者,与你实在有几分渊源。现今南、乌两族,已然是其麾下之臣。”

“什么——”楚南漠此番是真的惊讶,他虽是于世事人情不识,但身为使役阁第一杀手,对情势的判断却一向准确直指核心,“战事将起么?!”一语既出,再回想缇姥姥先前的种种言语,心绪流转之下登时明白过来,顿时冷了声音,“姥姥想要什么回答?”

缇姥姥面色一沉,眼角堆出起伏的沟壑:“姥姥我不过是要你明白,你究竟是什么人罢了。”虽是含怒之言,却也是现今问题所在。缇姥姥叹一口气,“你说的不错,这十来年西南的势力统合已然完成,这场南北之争已是避无可避。你父……身份非同一般,恐怕此事已不是秘密。”

“那又如何?”

缇姥姥一瞪眼:“臭小子还跟我打马虎眼?你娘可是楚家的女儿,这一层关系,你还想不明白?”若是早个二十年,提起东陵楚家,这天熙大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自杨修武立国开始,三百年间楚家荣宠不变,一直是靖国第一大世家。只是兴亡难测,随着靖国覆灭,楚家也跟着衰败,在乱世混战中全族被灭,连祖上留下的宅邸也毁于战火之中。

楚南漠抿紧薄唇,,幼年流亡时的悲惨历历在目,娘亲那双似乎永远含着悲戚的水眸总是望向遥远的北方——那个被称为“家”的所在。

“楚家当年声明显赫,公子也记忆深刻,你娘亲的遭遇,他也是唏嘘不已。他虽未明说,但意思却是很清楚的,但凡你肯为他效力,楚家再现往日荣耀定不是虚言空话。”

听到最后一句,楚南漠的神色微微一动,嘴角扬起一瞬:“姥姥,我只记得娘亲遗言,‘但愿来世再不做世家女儿’。”

正说得欢的缇姥姥顿时一滞,楚君玉的经历她也约莫知道个大概。家破人亡的大家小姐一夜之间沦为逃犯,苦苦挣扎在生死线上时为人所救,自是一见倾心以身相许。不料对方不仅早有家室且身份不凡,怎可能容得下她这等前朝余孽?楚君玉外表虽然柔弱但性子却是傲气不改,忍耐数年后终于寻得机会带着爱子逃了出来。她一个弱女子带着个五岁的幼儿一路流浪到西南之地,其中艰难苦楚自不必说,等到安心把楚南漠托付给他师父后便香消玉殒含怨逝。以她的性子,确实是会说出这般话来。

“那你的意思是……”

楚南漠撑着草垫起身:“姥姥既不愿给解药,我便先回去了。“

“诶……哎,你还没说明白你到底是要怎样——臭小子!”咯吱的开门声中,从半启的门中溜进来的阳光只一瞬便消失,缇姥姥对着重又陷入黑暗中的木门,气得叫骂起来。

却听门外低沉嗓音缓缓飘来:“不相干的事我不去理会。姥姥,这便是我的答案。”

缇姥姥一怔:“不相干?这哪里是不相干的事,你小子给我说清楚,还有萱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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