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在梦中自由的飞(1 / 2)
当村人陷在烟毒之害的泥沼中而不能自拔的时候,远在望贤山上的石头也未能幸免。几乎是在同一年,那些像狗屎样黑不溜球的福寿膏在传进刘王坡的同时也传到了望贤山。
其先寨子里只有几个兄弟在偷偷地抽,他们端着烟枪躺在床上心满意足的陶醉样子让石头又好奇又好笑。尤其是那些平日里委靡不振的兄弟,一旦抽了这东西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立刻精神了许多。他们两眼放着亮光,说起话来也显得底气十足,他们站到山顶随便喊上一嗓子,整个山谷都为之动摇。那种又黑又软的药膏真有这么神奇的魅力,石头半信半疑,他学着兄弟们抽烟膏的样子,也尝试着抽起了福寿膏。在烟灯的熏烤下,黑色的福寿膏滋滋地冒着泡沫化作了一阵阵香气扑鼻的烟雾。那是一种令人闻之便欲罢不能,心之无限向往的香味,香味吸进肚里随之而来的是令人血脉喷涨的疯狂和忘乎所以的满足。
石头端着烟枪美美抽完一泡烟膏后,恍惚中突然看到失散多年的儿子敢为倏地来到了他身边。儿子已长大成人模样甚是可爱,站在炕边一句一个爹亲热地叫着他。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他的母亲雪雯,他娘俩拉着他的手似乎又说不完的话。这么多年过去了,雪雯还和以前一样漂亮,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叮嘱着他要吃饱穿暖。他则向她娘俩倾诉着这些年的相思之苦,怪她这么多年了也不带儿子来看他。片刻之后石头又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他如同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身着红色的披风骑在马背上,威风凛凛地指挥着兄弟们与官兵作战。兄弟们手握洋枪呐喊着冲向成群的官兵,官兵在兄弟们面前似乎不堪一击,他们像群老鼠样四处逃蹿着。石头觉得自己一瞬间就成了这个世界的主宰,所有的地痞恶霸、贪官污吏在他的扫荡下都已灰飞烟灭。世上再也没了人欺负人的事,农人们凿井而饮结网而渔过着其乐融融的日子。他准备为之奋斗终生的美好世界似乎已经实现,成千上万的百姓匍匐在他脚下,磕头如同捣蒜样地感激着他。石头像鸟儿样惬意地拍打着翅膀在天上飞啊飞啊,棉花样的白云不时地从他的脚下飘然而过。人间所有的烦恼和愁苦都已离他远去,他是那样的轻松自在和悠然自得。飞过千山万水,他落在了一片开满鲜花的山坡上,雪雯绯红着脸身着洁白的裙纱躺在草丛中正等着他。她一看到他就咯咯笑着跑开了,她雪白轻柔的裙裾不时地从鲜艳的花丛中飘过。石头漫山遍野地追着雪雯跑着笑着,与她尽享着世间的天伦之乐。芬芳的花朵、湛蓝的天空、碧绿的草地、深爱着的女人,这一刻是多么的美好和惬意,就是神仙也莫过如此。石头的思想和身体在虚无飘渺的幻觉中姿意放纵着、奔驰着……
半个时辰后,石头慢慢睁开了微闭的双眼,儿子和女人不见了;他的千军万马也不见了;鲜花、白云、草地全都不见了。石头摸摸身边,身边依旧是冷凉的土炕和握得发烫的烟枪。刚才那一切都是梦吗?那一切是那样的真实,儿子和女人曾那样清晰地出现在他面前,他的手曾深深地感触过他俩的体温,这分明不是梦!他的千军万马呢?他刚才还听到了他们的呐喊厮杀声,声音是那样的真切,充满了血腥和吭奋。那些感激他的百姓们呢,都到哪达去了?
只有经历过欢乐,才知道什么是痛苦。美好的事物在眼前消失后,石头越发不能自拔了。神仙样舒坦的日子不见了,他每天醒来依旧还要面对亡妻失子的残酷现实,为儿子的杳无音信而郁郁寡欢;面对着憨厚忠实的兄弟,为他们的衣食温饱而愁肠满怀。当所有的愁苦烦恼狂风暴雨样地向石头袭来的时候,他不得不再次拿起烟枪在福寿膏的催眠下,快速地趟进那个奇幻的世界寻找着暂时的安慰和解脱。这种日子仅仅只过了两年,整个山寨已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烟馆,到处都能看到伸着懒腰吞云吐雾的兄弟。他们聚在一起耍牌赌钱打架闹事,更有甚者竟然瞒着他私自下山祸害百姓,用劫来的银钱买福寿膏抽。他当初定下的那些规矩早已名存实亡,兄弟们胡作非为的事不时地发生。有几个原本对他忠心耿耿的兄弟,见此情景已不辞而别。长此以往如何是好,他们这些“土匪”怕是要变成名符其实的祸害百姓的土匪了。要是谢掌柜在天有灵看到寨子眼下的情景也会寒心的,他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哪!他整天委靡不振手握烟枪甘于沉沦的样子,对得起师傅和雪雯吗?对得起他当初说过的那些豪言壮语吗?石头也尝试着戒了几次烟,可要真正戒掉谈何容易。一旦他离开那些福寿膏半日,身体里就像有一百只老鼠在啃啮着他的骨头。这是一种可怕的痛苦,让他痛不欲生只想找个火坑跳进去。接下来他如同一个垂死的病人样大汗淋漓地喘着气,口水鼻涕糊得他连眼睛也睁不开。他已不再是威风凛凛的土匪们的大掌柜了,变得与一个躺在路边等死的乞丐没啥两样。这种万箭穿心般的痛苦,逼得他不得不再次拿起烟枪去吞云吐雾。那些黑色的福寿膏就像一只只面目狰狞的魔鬼跟他如影相随,它的双手已牢牢掐住了他的咽喉。戒烟的历程是如此的艰难,石头明白要是不把烟戒掉,他这辈子怕是完了,山寨也要跟着他毁掉。直到寨子里几个兄弟下山为非做歹闯出大祸,石头才真正地下决心戒掉了烟瘾。
那是一个细雨纷飞的午后,石头在潮得发霉的屋子里刚过足烟瘾,在山腰望风的兄弟突然来报,说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婆有要事找他。石头好生奇怪,他从来没结识过什么老太婆,究竟是何人找他?兄弟们把一个怒气冲冲的老太婆带到了屋里。老太婆穿着一身缀满补丁的粗布衣裳,脸上的皱纹如同密布在山间的小路一道连着一道,搭眼一瞅就知道是受了一辈子苦的庄稼人。得知石头大掌柜的身份后,老太婆指着他,跳起来就骂:“你这个天杀的短命鬼,将来不得好死……让雷公把你殛了,出门就让狼吃了……”这个素未谋面的老太婆把世间最难听最恶毒的话全骂了出来,她何来的对他的深仇大恨。石头正想问个明白,老太婆突然嘴一嘬吐了他满脸的唾沫。石头正要发怒,老太婆一个转身挣脱看押她的兄弟们,冲出门外一头撞死在了院子里的石头上。石头大吃一惊心想这老太婆究竟受了啥委屈,还没当他把话问明白就死在他面前了。瘦猴悄悄告诉他,寨子里有几个兄弟早上偷偷溜下了山,怕是与此事有关。老太婆住在山下一个叫柏树岭的村子,石头带着几个信得过的兄弟立即赶到了柏树岭。柏树岭全村也不过百十口人,石头下山做活时经常路过这个村子,村民们对他无不恭敬客气。这次石头一进村子就觉得情况不大对劲,村民们见了他再也没了往日的笑脸,全都躲得远远的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老太婆的男人姓王做了一辈子的石匠,村人称他为王石匠。石头找到王石匠家,院子里的情况让他目瞪口呆。王石匠倒在院子里早已死去,他的背上插着把尖刀。这把刀石头认的,是寨子里一个名叫黑狗的兄弟的。石头推开屋门看到王石匠的女儿也死了,她披头散地吊在屋里的横梁上寻了短见。这一家人全都死完了,这件事肯定给黑狗有关。石头回到山寨立即命人把黑狗给绑了起来。事情再明白不过了,黑狗前几天得知王石匠的女子就要嫁人了,婆家送来了不少的彩礼。犯了烟瘾的黑狗正苦于没银子买福寿膏,便打起了王家彩礼的主意。他带着六个兄弟不但抢了王石匠女儿的彩礼,还把他如花似玉的女儿也给轮了。参与这事的一共有七人,石头把他们全都抓了起来,依寨子里的规矩要砍头示众。一次处罚这么多人在寨子里还是头一遭,石头决定杀鸡骇猴借此整顿一下松散了多日的山规。如若再放纵兄弟们胡作非为,老百姓就该戳他的脊梁骨了。到了行家法的这天,石头特地集合起了所有的兄弟们观刑。行刑的事由炮头张敬奎负责,当他把黑狗五花大绑地推到山寨外面准备砍头示众时,不料黑狗竟大喊起“冤枉!”来,与他一同行刑的六个人见此情景也大喊着冤枉。炮头只好刀下留人为难地看着石头,由他来决断这几个人该不该杀。石头冷着脸走到黑狗面前质问道:“王石匠是不是你杀的?”
“是!”
“王姑娘是不是你带着人奸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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