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邀约（1 / 2）

在我的梦境里，四下里很暗，仅有的微弱的光芒似乎是从罗杰的肌肤上散发出来的。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他正在离我而去，把我留在黑暗中。不管我跑得多快，我都追不上他。不管我喊得多响，他都没有回头。我心绪不宁地在半夜醒来，直到过了很久才能再次睡着。从那以后，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出现在我梦里，但总是离我远远地，在我无法触及的地方。

那场事故之后的一个月，充满了紧张和不安，而最初那几天，还让人发窘。

那一周余下的几天里，我沮丧地发现，自己成为了众人注意的焦点。摩尔·汉姆简直让人无法容忍，无论我上哪里去他都跟着我，喋喋不休地说着要设法补偿我。我试图让他明白，我什么都不需要，只想让他把这一切忘掉——尤其在我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前提下——但他仍然固执己见。每节课下课后他都跟在我后面，午餐时还坐到了我们现在极其拥挤的桌子旁。杰克和艾克对他很不友好，甚至超过了对彼此的敌意。这让我很是苦恼：我又多了一个不受欢迎的仰慕者。

似乎没人想去关心一下罗杰，尽管我一次又一次地解释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怎样把我拉到一旁，差点也被撞上了。我努力想要说服大家。但玛丽，杰克，艾克，和别人一样，都说在货车被拉开以前根本没有看到罗杰在那里。

我问我自己，为什么根本没人注意到，在他突然地、几乎不可能地把我救下来以前，他站在那么远的地方。我懊恼地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没有人像我那样，总在注意着罗杰。除了我，没有任何人会那样地注视着他。多么可悲的发现。

罗杰从不曾被一群好奇的旁观者围着，着听他描述他的第一手消息。人们像往常一样躲着他。莱特兄妹和史密斯双胞胎总是坐在同一张桌子旁，什么也不吃，只跟自己人说话。他们，尤其是罗杰，再也不曾看我一眼。

课堂上，当他坐在我旁边时，总是坐到桌子所能容许的离我最远的地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只有在他的拳头时不时地收紧——绷紧的肌肤几乎要比骨头还白——的时候，我才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像他表现的那样健忘。

他正巴不得当初没有把我从摩尔的车轮下拉开——我不作他想

我很想跟他说话，而在事故发生后的第二天我尝试过了。上一次我在急诊室外见到他的时候，我们的反应都太激烈了。我还是很生气，因为他始终不肯信任我，不肯把真相告诉我，尽管我无可挑剔地单方面遵守了协议。但他确实救了我的命，不管他是怎么做到的。所以，经过一夜之后，我的满腔怒火终于消失殆尽，化为了由衷的感激之情。

当我走进生物教室时，他已经坐到了座位上，直直地看着前方。我坐下来，希望他转向我。但他没有流露出半点意识到我在场的迹象。

“你好，罗杰。”我和颜悦色地说道，向他表面我正在自我检讨。

他略微侧过脸来，看也不看我，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别处。

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和他接触的全部内容。虽然，每一天，他都在那里，离我只有一英尺的距离。有时侯我会看着他，完全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来——但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在自助餐厅里，或是在停车场上。我看着他，发觉他金色的双眸明显变黑了，每一天都在变得更黑。但在课堂上，我对他的注意，不会比他对我表现出来的更多。我陷入了极其悲惨的境地。而那个梦仍在继续。

虽然我一直在说谎，但我的电子邮件的内容还是让蒂亚察觉到了我的消沉。她时不时给我打电话，担心着我。我试图让她相信我的情绪低落完全是由天气造成的。

至少，杰克对我和我的实验小组搭档之间的冷战感到很高兴。我看得出，他本来还在担心罗杰英雄救美的举动会让我对他产生好感，现在他很宽慰地看到这件事似乎适得其反。他变得更有信心了，总是坐在我的桌旁和我领直到生物课开始为止，完全无视罗杰的存在，就像他无视我们一样。

在那个危险的冰雪天之后，积雪被雨水永远地冲走了。杰克很失望，他还没来得及开展他的雪球大战呢。但海滩之旅很快就要到了，这一点让他略感安慰。尽管，一周周过去了，大雨仍在继续。

玛丽让我了解到了另一件日益逼近的大事。三月里的第一个周二，她打电话给我，希望能得到我的许可，去邀请杰克和她一起参加两周后的春季女生择伴舞会。

“你真的不介意？……你不打算邀请他吗？”当我告诉她我一点都不介意时，她固执地追问。

“不，玛丽，我不会去的。”我向她保证。跳舞显然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舞会是很有意思的。”她半心半意地试图说服我。我有时觉得，玛丽跟我做朋友更多是因为我莫名其妙的超高人气，而不是真的喜欢和我待在一起。

“祝你跟杰克过得愉快。”我鼓励她。

第二天的三角函数课和西班牙语课上，我惊讶地发现玛丽不像往常一样滔滔不绝地自说自话了。课间我们一起走的时候，她一直沉默着。我实在不敢问她为什么。如果杰克拒绝了她的邀约，我一定是她最不想告诉的人。

午餐的时候，我更加担心起来，因为玛丽坐得离杰克远远的，和艾克聊得很起劲。杰克显得异常地安静。

杰克陪我向教室走去，一路上继续沉默着，他脸上不自在的表情是个坏兆头。但他始终没有提出这个话题，直到我坐到座位上，他靠在我桌子上为止。和往常一样，我像被电了一下，意识到罗杰虽然坐得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如此遥远，仿佛他只是我虚构出来的一个梦。

“那个，”杰克看着地板，说道。“玛丽邀请我和她一起参加春季舞会。”

“好极了。”我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明朗又热情。“你跟玛丽一起会过得很愉快的。”

“嗯……”他审视着我的微笑，挣扎着，显然对我的反应很不高兴。“我告诉她我要想一下。”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我让自己的语气带上一点失望的色彩，虽然我感到很宽慰，幸亏他没有一口回绝她。

他又一次低下头，一脸倒然。内疚让我的决心有点动摇了。

“我还以为也许……嗯，也许你会邀请我的。”

我停顿了片刻，厌恶着在心底翻滚着的内疚之情。但从眼角的余光，我看到了，罗杰好像条件反射一样，向我这边侧过头来。

“杰克，我想你应该接受她的邀约。”我说。

“你已经邀请别人了吗？”罗杰有没有注意到，杰克的眼睛飞快地掠过他的方向呢？

“没有。”我向他保证。“我根本没打算去舞会。”

“为什么不去？”杰克诘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