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树下有人(2 / 2)
还好还好,那乌老婆婆半点事儿都没有,倒是火气长了不少。又指着鼻子骂我为什么好几天没来,似乎一点没受到这几日暴雪的影响。急急忙忙道了歉安抚了她半天,才吞吞吐吐说自己在路上捡了个人。
于我她确然母亲婆婆一样的存在,家里多个人出来总归要说一声报给她知道。
我说完就急急忙忙闭了眼睛缩着肩膀等着训斥。
果不其然。
老太太差点蹦起来,她确有气的面目狰狞,骂我的劲头一点不像一个老太太。
“你说你骗吃骗喝就算了吧,你捡个人回来算怎么回事!我乌头老太这里又不是废物收容所,不收来路不明的乱七八糟的人!”乌老婆婆的脸色都青了,配上花白的头发,确然狰狞了一点。
“我,我,不是,不想把他放在您这里。我只是只是想告诉您一声,我来看完您就把他拖回我家……”我只得小心翼翼硬着头皮解释。
“你家?!那里什么时候是你家了?我早告诉你要不找个本村里老实巴交的人嫁了好有个依靠,我不是说了隔壁的那个老王家的儿子就不错,你就是不嫁!你长得好看了不起啊,你以前有钱了不起啊,还不是被扔到这小山沟里没人管没人问?!你知道你捡回来的那个人是哪里的人么?!他是人贩子也说不定!不然大雪封山的他来干什么!”乌老婆婆吐沫横飞手里的拐杖挥舞成圆,一句比一句在理。
我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角听她骂我,也许她说的没错,我就是被人故意丢在这里的,不然怎么会三年了都没人来找我,纵使那人从终南山来三年都够他走个来回了。终南山是我从那只灰狼那里知道的最远的地方了,除了人心着实想不到还有什么三年了都远到难以到达。
“滚滚滚!带着路上捡的野汉子滚吧!我乌老太不想看见你!”老太太的拐杖用力的戳着地面,那里凹陷了一小块,想是积年累月被她的拐杖戳出来的,改天给她填上,万一晚上她起夜被绊倒就不好了。不过乌老婆婆到底是神奇,我没说她就知道那是个男的。这么感叹了一会又被她骂了一句:“快点滚吧!”
我只得低低头行了个礼:“那我改天再来看您。”
转身出了她屋门走了没两步就听见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一转头是一个粗糙的白色小布袋被扔在了地上。依着这三年对乌老婆婆的了解,这布袋里装着各种各样神奇的小玩意,急急忙忙捡了起来对着紧闭的屋门道了一声谢。
“这是三年前捡到你的时候给你用过的,拿去救那个野汉子吧。我乌老太上辈子欠你的。”门后的声音依旧骂骂咧咧,在这薄凉的地方倒是也倍觉温暖。那大灰狼曾经问我为什么要对这坏脾气的老太太这么客气,他这么问的时候狼毛都炸起来了。可是这老婆婆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就像村里到处乱跑的小孩子被他娘亲骂你怎么不在外面玩到死一样,我坚信乌老婆婆还是关心我的,就是她不会表达而已或者说她习惯用骂人来表达。况且人活着总得信点什么是不是,要不然怎么能在这个世上活得久呢?
待我从乌老婆婆家里出来奔了那棵放着野汉子的树下,远远望了却并没有横躺的那个家伙了。在树下转了两圈也不见人不见脚印,正着急是不是叫灰狼来看看人是不是被什么野兽叼走了,还能不能找得到,结果刚抬头就有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哦不是,是从树而降,架了一把剑在我脖子上。尽管被乌老婆婆骂了那么久,这三年来还是第一次被人把杀人的凶器架到脖子上,想来真是要命。不由得伸手想摸摸这把锋利的剑,这剑在颈后寒气甚重……正想着,那人凉凉的声音从耳后传过来,却也有几分温润:“是你救了我?”
我听见这话抖了抖,抬到一半的手也忘了是要做什么。这声音莫名有些熟悉,算是我这三年来听过的最好听的男声,每个字都像是上好的珠玉碰撞在一起。他明明虚弱的很却又强撑一口气。这样的声音好像很久之前听过,按着灰狼给我讲过的话本子,我要是个女主这要是那个男主,现在就应该有排山倒海的记忆在我脑海里浮现。于是我蹙眉仔细想了想,可在我贫乏的记忆里仍然只有这高得爬上去要两三天的山,这个淳朴的小村子,骂了我三年的乌老婆婆以及那只神奇的灰狼。大概以前的难过的事和开心的事都被摔忘了,虽按着乌老婆婆的话说这没什么不好,能安安心心在天虞村里嫁个人好好过日子,我却总觉得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而灰狼经常和我抱怨他活的日子太久认识了太多人记性又太好,有些人有些事总是忘不掉。他说忘不掉就是不肯放过那时的自己,又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什么的。可看他的样子是几千年了都没有放下……
正那么胡思乱想着那人不知用了什么身形忽然出现在我面前,脖子上的寒气逼人的剑倒是还在,我踌躇了一下现在回答他是不是有点晚了,还是保持一下着基本的礼貌——别人问你问题听见了一定要回答:“是我救的你……也算不上救了……”我吞吞吐吐磨磨蹭蹭的也不知是怎么了,大概就是忽然看见一个肤白色俊的年轻男子想多说几句话。话本子里说这叫多情,大灰狼痛心疾首的说这叫花痴。我想遍了灰狼讲给我的话本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手里拿着剑指着我的年轻后生搭讪。我只得看着他修长的眼眉笑了笑,灰狼说我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我盯着他眼睛等着他的反应,可是那张好看的脸没什么反应,只觉得脖子上的剑又贴近了几分,他本来凌厉的眼神忽然松散下来,有些像我在山里捡到过的那个找不到家的小松鼠。
“是你?……”他说。我忽然意识到用松鼠这么温和的生物来形容他的眼神并不合适,这个男人本质上是陌生的,松鼠顶多会挠我一爪子,这个男人生气起来会要了我的命。他的剑气在我脖子上游离冻得我哆嗦起来。
我呆了一呆,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个问句。看他的眼神是,而他的语气却不是。人总是这样口是心非,那个村长也是,这陌生的男子也是,说明白一件事总是因为这样而变得很困难。
我踌躇着要不要答话,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你是什么意思,我一直是我,可我又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说我原来是谁。我是谁这在哲学上这是个思辨的问题——大灰狼如是说。可这是灰狼故事里最无聊的部分,我惭愧的很当时没有好好听。可我也很恼火,难不成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么?刚刚见到了一个人什么都不问先讨论一下哲学?这着实难倒了我。
我正凝眉思考呢,这玄袍的男子忽然倒过来,一个没防备的就被他压倒在地上。鄙视的推了他一把却在他的左肩上摸到了温热的鲜血——原来他撑不住了。
放弃了思考哲学的我是谁这个问题,我很快就意识到把一个男人从自己身上推开真是一个困难的问题。在我努力到第八次终于把他从我身上推开一点的时候我眼睛一亮,看见了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表情复杂的大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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