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15)(1 / 2)
一时无声,房中静得吓人。徐安不晓得自己是不是不该问那些话,正在犹豫之中,就听到刘弗陵在喊他的名字。他声音很轻,若非此时房中够静,徐安真唯恐自己听得不真切。他喊:“徐安。”
徐安忙将后背都挺直了,口中答应:“奴婢在。”
“驸马都尉与奉命车都尉有他们自己的选择,朕不会强求他们。”
徐安真不明白皇帝怎么能够这么镇定从容,他有些着急,上半身也前倾了一些,语气急急道:“陛下身旁如今已无几人,倘若他二人选了霍氏,届时陛下可当如何是好?”
刘弗陵半抬了身,从那帷幔后朝他看了一眼。明明徐安连他的五官都瞧不清楚,却不知道为什么,他清楚看到了少年皇帝那双明亮忧郁的眼睛。亮得就像天上的繁星,顾冷清清的又像夜间山涧里的清泉。徐安有话想说,半晌,才暗暗叹了口气,未再劝说,只道:“奴婢是担心陛下。若那霍氏一族欲越俎代庖……”
“霍光仍是忠于我汉室的臣子。”
徐安默了下去,好一会儿才说:“可他并不忠于陛下。奴婢斗胆,奴婢只是为陛下难过。”
“难过什么?缺了臣子相伴在旁?”刘弗陵躺了下去,他的声音听来越加悠远,“先皇身侧臣子众多,然而最终如何?太子哥哥不正是因先皇身侧的臣子而遭了不幸?贵不在多的,徐安。况且,朕也非孤家寡人,不是还有你在朕的身旁?
徐安默默的噤声,只回了一个“诺”,垂首跪坐在一旁。
“睡吧,你也睡一会儿,朕也睡了。难得不必躺在那张过大的床上。”
徐安明知他有择席之症,换了地方没有那么容易入睡,可他没有吭声,只道了一声“诺”,再往旁缩了缩,侧躺了身,在席子上睡下。
黑暗里,帷幄后的那双眼睛在他身上定睛望了好一会儿,目露感激与感慨,半晌才移开。徐安躺着未动,他心中正也是呛然。想到往后的路便止不住的担心。然而他到底还是困倦了,不久便睡了过去。
一室内黑寂,雨渐渐止了,月亮又慢慢爬上了山头。月华渐渐的亮了起来,从窗户底下钻进来,室内也明亮了许多。房间内依然寂静,静得能够听到熟睡的徐安均匀呼吸的声音。
那遮挡住了大半月光的帷幄微动,有人自后走了出来。
徐安打了个哈欠,翻过身去,又睡着了。刘弗陵停在他身旁,低头审视着他。夜越深,月越明,想从前,徐安也不过是个黄发垂髫的小儿,如今已到了如斯模样。刘弗陵眼中月光闪烁,睫毛微动,最终从他身旁越了出去。
外面空气很好,除了有些凉意嗖嗖。刘弗陵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裳,信步往前走。他抬头望着一空如洗的夜幕,心中也放空了去。近几日,他颇不容易。然而,他又何曾是从近几日才开始不容易的呢?霍光在朝中多年,想要扳倒一个在朝中盘根错节多年的权臣,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况且,在夺得权位之前,仍应将家国天下事放在首位,如此,更加难上加难。也许,他这一生也无法实现抱负……刘弗陵从口中吐出一团白起气,忽然觉得疲倦。他已有三日未好好安歇,晚上亦是睡不着,他却并不觉得有多困,眼皮沉重,脑中却很清晰。
走到一处阴暗处,树木遮挡了前方的路。刘弗陵站住脚步,低首望住自己的足尖,忽然耳畔响起昨日与皇后交谈时,皇后说的那句话。她说,弗陵哥哥,你顾忌太多,总有一天会走投无路。
她想要他放弃尉屠耆,放弃与楼兰的交好,暗中将赵将军调回长安城,留范明友去与乌桓、乌孙等周旋。使得范明友疲于奔命,叫霍光无法坐视不理。届时,他便能趁着外动而发起内变,顺利抢夺过霍光把持多年的权势,行使他身为大汉天子理所应当的职权。然而,他并没有答应。他怎么能够这么做?弃国之稳妥于不顾,抛民之安居于不顾,只为一己之私。他并非乱世而出的枭雄,他是先皇选出,需要看守这太平之世的天子!
重重叹息,是以,许他终究只能像今日一般,周旋在怀疑与挣扎之间,当一个傀儡皇帝了。
“阿穆达可真是烦人,总跟着我干什么呢?这么漆黑黑的晚上,我怎么会跑出去?他可真是好笑,好笑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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