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末期的菲律宾局势及独立运动（1 / 2）

一、【菲律宾群岛上的各族群】

在西属菲律宾殖民地上，除了原本在西班牙人殖民统治前即已在此定居的马来人外，另外的主要族群有二，即随着西班牙王国旗帜抵达菲律宾的西班牙移民，以及为美洲白银所吸引而大批从中国移往马尼拉谋生的华人。除了这三个主要不同的种族外，陆续地又有新族群产生，而与西班牙人、马来人及华人共同建构起菲律宾群岛上的族群社会。

血缘虽然是人们在区分我族与他族的根据，但是在西班牙的海外殖民社会里，出生地却也成为族群分类的根据之一。出生于伊比利亚半岛上西班牙母国的人，之后移往西班牙海外殖民地居住的移民，不管是高阶行政首长、公职人士、军人或传教士，皆被通称为半岛人（peninsular），而由这些定居在殖民地的半岛人男女通婚后所生的纯种西班牙人，却另外被称为克里欧优（criollo）。藉由不同的族群称呼，将殖民地的西班牙人社会构筑了不同的社会位阶，进而成为殖民地资源分配差别待遇的基础。来自母国所指派的半岛人控制了殖民地高阶职务及社会地位，出生于殖民地的克里欧优，即使再优秀却也只能担任一般的殖民地官员职务。另一方面，在漫漫的时间长河里，马来人、西班牙人及华人为主体所组成的菲律宾住民，藉由异族通婚的血缘融合，产生了有别于上述同族群血缘的另一支族群，西班牙人称之为昧斯地索（mes。

如同今日所见一般，许多西班牙名词在西语世界的词意及运用皆不尽相同。在美洲大陆的西属殖民地上，昧斯地索是专指西班牙人与其它族群混血后所生的族群，但在西属菲律宾，可能是由于抵菲的西班牙人人数实在太少，且一直少与马来原住民或华人通婚，所以西班牙人与他族通婚的昧斯地索始终是少数，反倒是华人移民与马来原住民不断地通婚，因而逐渐产生一支由华人、马来人混血的昧斯地索族群，因而昧斯地索在菲律宾往往成了原住民与华人混血族群的代名词。有时为了要与原本的昧斯地索字义有所区别，才会在昧斯地索后加上华人、菲律宾人以做区别。而西班牙人与他族通婚的昧斯地索族群，由于人数太少，所以通常是与土生西班牙人克里欧优结合在一起。

二【菲律宾的族群冲突】

不可否认，若是一个没有正义与平等为基础的社会，必然会产生族群问题，进而可能成为少数野心分子可以操弄谋取权力的工具，西属菲律宾群岛的情况即是如此。

菲岛上族群之间的冲突，远比想象中来得复杂。除了西班牙人与马来原住民之间殖民者与被殖民者之间的冲突外，华人与西班牙人及原住民之间的经济利益上的竞合关系，甚至于西班牙人半岛人与克里欧优内部之间的权力斗争，皆为菲律宾独立运动的孕育撒下了种子。而这场十九世纪后半所展开的菲律宾独立运动，其最初的原因便是菲岛土生西班牙人克里欧优为其权利而与西班牙母国及殖民政府所展开的斗争。

如同西属美洲大陆殖民地上的情况一般，菲律宾岛上的克里欧优族群对于殖民地所有高级行政官员及神职人员职务，长期由西班牙本土派往殖民地的母国人士半岛人所垄断日渐感到不满。自十八世纪后半起，菲律宾岛上经济发展逐渐地走上对外开放，而这些经济开放的结果，最大的受益者即是克里欧优及拥有西班牙人血统的昧斯地索族群。由于他们有着西班牙人的血统及信仰天主教的特质，因此西班牙殖民政府开放中小型商业活动让他们经营，以对抗外来企业或华人移民。而这些克里欧优、西系昧斯地索藉由西班牙政府的保障、教会的支持，以及家族在地方上的影响力，日益兴盛起来成为地方上的大家族，最后成为西班牙殖民政府不可轻视的力量。

十九世纪初期，西班牙本土遭逢拿破仑率法军入侵及美洲西属殖民地克里欧优族群纷纷起而争取独立的同时，菲律宾的土生西班牙人虽未起而效尤，但也开始逐渐懂得向西班牙母国争取自己的权益。甚至于当1823年拉丁美洲独立战争接近尾声时，由于大批半岛人军队的到来，导致西属菲律宾军队中权益严重受损的克里欧优族群发动一次兵变。虽是如此，多数的西班牙人即使不喜欢半岛人的到来，他们亦不希望与母国政府作对，他们的诉求仍是祈求殖民母国的公平对待，而并非像拉丁美洲的西属殖民地般走上独立之路。相较于克里欧优、西系昧斯地索与西班牙母国之间权力与利益的斗争，菲律宾原住民反抗西班牙人的殖民统治，则是生存权的奋战。而这场奋战，自西班牙人在菲律宾登陆的那一刻起便未曾停歇过，但是与十九世纪中发起的菲律宾独立运动，两者之间却有着本质上的差距，而无法直接划上等号。可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些十九世纪以前反抗西班牙人统治的菲岛马来人，后来皆成为菲律宾独立运动分子心目中的楷模，并成为菲律宾国族运动过程中反外族殖民统治的伟大民族英雄。

另一方面，华人与菲律宾原住民所生子女的菲华昧斯地索，随着西班牙逐步放宽菲律宾人就学及参政的机会，以及菲律宾本土意识的逐渐觉醒。这些在外表上看来与菲律宾原住民相同且通常信仰天主教的菲、华混血儿族群，其势力则在十九世纪后半起急遽增加，俨然成为菲律宾群岛上的新贵族。最后与原住的马来人结合在一起，配合他们在经济上及教育上所获得的优势，而在后来的独立动运与战斗过程中逐渐崭露头角。

三【菲律宾独立运动的缘起】

天赋的资质、后天的努力，一直是社会阶级流动中有所影响的积极正面力量，而血缘、家族、种族、职业与性别的藩篱，则是阻碍社会阶级良性流动的负面力量。当负面力量大于正面力量之时，即代表着社会阶级循正常管道流动的途径堵塞。但是任何围堵这些来自较低阶层社会资优且力争上游者的尝试，最后不但无法达到其目的，反而累积出更多的能量，导致更剧烈冲突最后爆发战争，而这就是菲律宾独立运动的肇因。

教会组织在西属殖民地上一直扮演着灵魂救赎者的角色，藉由此一角色因而累积不少的财富，进而成为殖民地上传授知识的教授者。不管是西班牙人、克里欧优、西系昧斯地索、菲华昧斯地索或土生马来人，若是想要循正常管道跻身社会较高阶层，进入教会学校受教育然后成为教士，便成了的主要途径。也因为如此，在十八世纪中以后，教会组织内开始逐渐形成一批有别于来自于西班牙本土教团教会的非教团教会（又译做俗世教会）势力，相较于教士多是半岛人直接由西班牙本土派遣而来的教团教会如道明会、奥古斯丁会等传教团体而言，非教团教会的主要成员则是克里欧优及昧斯地索。人数较多且多由克里欧优及昧斯地索族群所组成的非教团教会，长期以来不断地遭到人数少且多由教团教会直接自西班牙本土派出的教士的歧视。这些在西班牙本土受教育的半岛人，认为菲律宾土生西班牙人的素质不高，因而拒绝让他们担任较高阶的神职职务或掌理教区事务，而非教团教会亦对教团教会长期以来掌控菲律宾境内富裕教区资源而心生不满。族群问题加上教团的利益冲突，更使得双方之间嫌隙极深。

十九世纪起这些非教团教会的成员，为自己在教育及事业上所遭受的次等地位，日益感到不耐并心生强烈的不满，导致塔加鹿log)人所组成军队，在1843年爆发一场公开的叛乱。但是，这次叛乱并未唤醒西班牙政府重视此一问题，甚至还在1859年耶稣会重返菲律宾归还其原有教区的同时，为了弥补原本接手耶稣会教区的奥古斯丁静修会的损失，而将马尼拉地区一些已分配给非教团教会的教区转让给奥古斯丁静修会。此举更加引起非教团教会成员的愤怒而引发一连串的陈情与抗议行动，其中又以拥有多项博硕士学位的荷西．布尔戈斯(jos’eburgos)神父最负盛名。只是，如同所有革命即将爆发前的共通点一般，西班牙殖民当局并未正视产生这些冲突的症结所在，反而在1872年趁着镇压一场由昧斯地索族群主导的军事叛变的同时，指控这些神职人员涉入叛变而将他们逮捕处决，颇受菲律宾人民敬重的荷西．布尔戈斯神父亦惨遭毒手，其它的一些自由派分子则被迫纷纷离开菲律宾逃往海外。

这股来自非教团教会的不满情绪，便逐渐地与前往欧洲大陆游学的克里欧优学子相结合，在接受到欧洲大陆自由主义的熏陶后，开始称呼自己为菲律宾人（filipino），联手向西班牙母国政府争取菲律宾人的权益，后人称之为菲律宾民族主义或民族意识的觉醒。一场缘自于半岛人教团教会与菲岛土生西班牙人非教团教会之间的利益冲突，最后竟演变成近代菲律宾民族主义的起源。由温和争权而激烈反抗十九世纪后半起，与西班牙人殖民统治抗争的性质开始有了转变，从原先的不满西班牙母国不公平待遇，逐渐地转变成民族意识的对立。土生西班牙人及混血儿族群逐渐洞察到，要摆脱势单力薄的困境，唯有结合菲律宾原住民的力量方得以达成，自此他们原先所自视的菲律宾人一词便扩大其范围，纯马来人种的菲律宾原住民也开始成为菲律宾人的一员。自菲律宾殖民政府处死布尔戈斯等三名极负声望传教士后，许多改革派人士便陆续地逃往海外，而此时正处于国内政局动荡不安的宗主国首都马德里，便成为了这些流亡海外人士表达改革诉求的新舞台。

1880年代起他们展开了一场称之为宣传运动的诉求，希望透过在西班牙本土办报与发行刊物来宣传他们的改革理念。而这些参与宣传运动的分子，虽然对西班牙在菲岛的殖民统治有所不满，但基本上在情感上仍认同西班牙母国而不主张独立，希望以温和的方式表达要求改革的诉求。宣传运动中较为后人所知晓的人物，即为荷西·黎刹（jos’erizal），人文素养深厚且不具个人野心的他在宣传运动中属于温和改革者，黎?并不激进地反对西班牙在菲岛的殖民，亦未明白表示过脱离西班牙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