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落火烬（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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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干物燥，雷电成灾，这就是千褚国的夏季。姬瑶山庄陷入一片火海，如同末日之说，焚尽了所有，半点不剩。火光直冲天际，熏得云层翻滚终于落下豆点大的雨滴，随即成了水与火的世界。龍儿在屋里酣睡，此时正当午时，困意随着夏日的毒热漫山整个身子。小燕儿在一边蹑手蹑脚的忙碌着，她要帮小姐取冰块，还要打扇。不过她知道龍儿从来不会多话，睡着了也要到未时才会醒来。所以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做些花样，可以纳鞋底。“龍儿！龍儿！小燕儿，快将小姐叫起，走水了！”一穿戴华丽的**急匆匆的走进来，姣好的面容满布汗珠，一脸的急色。“夫人？啊，是夫人！”“我去找麟儿，你将这簪子给龍儿，无论如何都要带她跑出去！”姬瑶一把摘下头上的簪子，放在小燕儿的手里，便立即跑去另外一个院落，那边是麟儿的住所。小燕儿吃惊的看着外面的天地，如今居然成了一片火海！她先是诧异，随即惊慌的将手中的针线扔在地上，连忙唤起了龍儿。龍儿睁开懵懂的双眼，有些不悦，却还是出声问道：“怎么了小燕儿？”“小姐，快跑，走水了！”小燕儿已经从窗户外面看到了远处的火势，如火龙一般四处焚烧，无数的仆从惊慌的逃窜着，早已经乱做一团。小燕儿一把拉起龍儿的手便跑，根本没有多说的时间，因为那火势实在太过凶猛。这个夏季少雨，方才毒辣的太阳就算没有火星也好想要将整个大地燃烧。如今更是一发不可收拾。龍儿总算是清醒了过来，来不及穿上衣服，只是套了鞋子便被小燕儿拉着向外跑。“啊！着火了！哥哥，娘亲呢？小燕儿，你快带我去找他们！”龍儿看着自己娘亲的住所，拉着小燕儿就要跑过去。小燕儿不得不花费更大的力气拉扯住。“夫人已经逃出来了，现在正去找公子，这是夫人要我交给小姐的东西，小姐还是快跑吧。”“不行，我要去找他们！”龍儿不依，一把抓住小燕儿手上的簪子就戴在头上。这是娘亲的簪子，她认得，现在让小燕儿交给自己，龍儿心里闪过一丝不妙。小燕儿眼看火势更大，四面的房屋好似瞬间就烧起，不少人已经跳进湖水里寻求庇护。她只能拉扯住龍儿的手死命往外拽。“小姐，你若是逃不出去，夫人和公子出去了，铁定是要伤心死的，他们或许已经出去了，我们还是快逃吧！”小燕儿到底比龍儿要大几岁，力气也大的多，拉住龍儿的手好似拉牛一般将她拉拽出了龍儿的院子。“我知道有条密道！”龍儿突然记起，瞬间反方向拉着小燕儿往一边的假山跑去。她着急，却终于知道了何谓当务之急。一路跌跌撞撞，几多仆从如今早已没有了山庄的规矩，或是喊叫或是哭闹，总之没了人样。“我们可以快些出去，然后去寻娘亲和哥哥！”龍儿心里空荡荡的，眼前又是大片的浓烟和火海，热浪一股一股的袭来，身上的罗衫早已经湿透，跑起来便紧紧贴在身上，很是难受。“这儿！”龍儿用手按在一块石头上，可惜大火烧灼过的石头好似铁炉一般的滚烫。用自己的裙摆包住石头，龍儿总算费力的拧开，假山平移开来，原是一处密道。眼看着火浪如狼似虎，龍儿看了山庄一眼，拉着小燕儿就走进了密道。“小姐……”小燕儿低唤，有死里逃生的喜悦，也有惊魂未定的慌张，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小燕儿……”龍儿看着小燕儿脸上烟灰熏染的脸，瞬间哭出了声来。她到底是怕了。她看到有人被火势吞没，也看到有人跳水，马厩里的马匹惊扰顿时拉扯断了缰绳逃窜，林子里的鸟飞过山庄却被浓烟熏下，最后化作一具焦尸。她看见了，她忍着，现在一下子涌上来，恐惧弥漫在心头，觉得是那么的寒冷。“小姐，不哭，我们要快些逃。”小燕儿心疼的搂住龍儿，轻轻拍了拍龍儿的背，然后头也不回的拉着龍儿往密道深处逃。“这密道本是存放物件的，可以一直通到山庄外。”龍儿恍惚间想起，小时候跑到这处密道遇见了父亲，父亲一把抱起她说这儿都是她的，等到密道成空，外面就改朝换代了。轻轻晃了晃脑袋，龍儿拉着小燕儿朝着密道的尽头跑去。密道里有着夜明珠照路，也不怕磕绊。她们无暇理会密道傍边的红木箱子，上面上着锁。龍儿很想打开看看，从小就是，可是父亲不许，也就耽搁了。而现在……只顾着逃命吧，她要见到自己的娘亲和哥哥，那才是安心。“快了！”龍儿惊喜的看着不远处的光亮么，这抹亮色比起明珠实在明亮许多，如日东升，是希望。“出来了！”小燕儿与龍儿抱作一团，喜极而泣。“小燕儿，我们快去找娘亲和哥哥！”龍儿突然推开小燕儿，焦急的道。小燕儿点头，开始查看她们现在的位置。是逃出来了，这里是山庄的最外头，不远处就是山庄的大门。火势虽然浩大，这里却要小许多，不过那近在咫尺的炙热还是让她们心里没有底气。龍儿看着山庄里面，却一把拉住小燕儿，手上力道之大，让小燕儿忍不住吃惊。“小姐，你怎么了？”“他们出不来了，出不来了……”龍儿呢喃。山庄里面的火势太大，大的已经超出了龍儿的想象。眼睛可以看见的范围，全都是火海，林子尽头飞鸟绝迹，便是山庄四周的树木也遭了灾祸。这大火恐怖至极，火烧的噼啪声不绝于耳，她甚至可以见到几个家仆好不容易从大火的狭缝中逃窜出来，一点火星又让他们陷入绝地，那凄惨的呼救与痛呼，让龍儿的心一次又一次的揪起。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娘亲和哥哥，逃不出来了，这样的大火，就算她和小燕儿冲进去，也根本找不到他们在什么地方。眼泪不要命的留下来，又被热浪蒸干。小燕儿木然的看着大火，手上被龍儿拽的狠狠的疼，却比不上心底的绝望。她的弟弟也在山庄里做活，如今……滚烫的泪珠从两个不满二十的女子的脸面上滑下，火辣辣的疼，那干涸的泪迹在火光下深深的痛楚与干涩。“小姐……”小燕儿终于泣不成声。龍儿任由眼泪流淌，眼神却呆滞，她木然的转过头，轻轻的拍着小燕儿的背部，却说不住一句安慰的话来。小燕儿双手紧紧抱着龍儿的身躯，此时的她只想找个依托，哪里还顾得主仆的礼仪？龍儿任由小燕儿抱着，充满着泪水的眼睛看着火光，心却沉入谷底。“娘亲，哥哥，龍儿该如何是好？”小燕儿却是在念着自己弟弟的名字。“不，小姐——”小燕儿突然大吼一声，身体猛然发力，一把推倒龍儿，自己压在她的身上。龍儿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住，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小燕儿压在身下，她的背好疼，手肘打在地上划开了一道口子，疼的她直吸冷气。可是她却瞪大着眼睛看着一根碗口粗细的横梁从上面掉下，带着火势朝着小燕儿的背部狠狠的砸下。那沉闷的一声，龍儿永远都不会忘记。她觉得自己胸口一滞，恍惚间看到小燕儿一口鲜血喷出，然后便是一片黑暗。…………………………龍儿是被一片哭叫声叫醒的，那些声音好似来自地狱的恶魔如影随形缠绕着她。那声声凄厉，喊叫，以及痛彻心扉的哭喊，甚至还有求饶声？求饶声？龍儿抖动了睫毛，微微睁开了眼睛，啊，原来大火还在烧，那火光照射的夜里一如白天的光亮，烧了那么久？来不及多想，龍儿却看到令她终身都不会忘记的一幕。一群黑衣人，每个人的手上都晃着一把被火光照射的亮闪闪的长刀。那是伙房的李子？他在求饶，他哭喊着求那群人放过他的娘亲。但是龍儿看到的是，一个黑衣人毫不犹豫的将李子的母亲砍了脑袋，血绽莲花。而李子，居然也不能幸免。龍儿感觉深深的冷，自己的身上的小燕儿的身体，那温热依旧。她头疼欲裂，终于昏昏沉沉的再一次睡去。“睡吧，或许这一切本就是一个梦呢？”她如斯想，耳畔听到的最后一个清晰的声音，是一个冷漠的男声：“说，令箭到底在何处，否则我要你等死无葬身之地！”…………………………雨在下，或者说从大火开始之初就一直在下，只是火势大过了雨水，这夏天的雷雨也就成了微不足道。四周都安静了，静谧的连鸟儿的鸣叫与虫儿的欢闹声都不见了踪迹。闷热与潮湿，龍儿难受的醒来。她费力的从压着木桩的小燕儿的身下出来，浑身一片痛苦。“没了，都没了……”龍儿喃喃，繁荣的堪比皇宫的山庄终于化为了一片废墟，那被烧焦了的木梁成了炭火，无数的尸体面目全非。她目中无神，无视身边的一切，慢慢朝着那条灰黑色的小路走去，一步一步，是失了魂的行人过客。脚下是青石的阶梯，下了雨就和打了蜡一样的滑，她一步一步的踩下去，每一步都耗费了好大的气力稳住自己的身体。她轻轻的捂着自己的胸口，那儿有一块微微的突起，那是母亲留给她的血色珠子，唤作“血龙珠”。“娘亲，我该去哪里呢？龍儿好怕，真的好怕……”她抬眼四望，这一座她居住了一十七年的山里，居然迷失了方向。“萧南……”她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山洞，那么熟悉，那么陌生，那遥远而被埋葬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将其他的思绪排挤开。她欣喜的伸出手，想要够到那山洞，那儿有篝火，有烤鸡，那儿可以遮风挡雨——可是她却脚下一空，整个人如同跌落的石头，从山上滚落。前面没有山洞，都是她的幻觉，都是幻觉！前面有的，只是一道鸿沟，那被杂草与荆棘掩盖着的深渊！她就从这上面永远滚落下去，一直到达谷底，石头与木桩打在自己的身上，除了凉，没有半点的感觉，明明听到耳畔衣服被树枝撕裂的声音，却还是没有停下。“我要死了么？这样我就可以见到娘亲，哥哥，还有爹爹了……”这是她最后的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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