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们家十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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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天下繁华十分,七分尽在南安”,此言果然不错。

燕灼华于望江楼顶层,临窗远眺,只见绵延商铺一路直往大江而去,竟是望不见尽头。

魁星楼行刺之事一出,宋家老爷子的六十大寿本就无法如期进行。

谁知道更有变故陡生,宋家四公子——宋元浪竟然在前日死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燕灼华正走在通往竹屋的小路上,准备告诉宋元浪,已将其亡母与亡父合葬。

谁料到,宋元浪再也听不到这消息了。

英年早逝,如何不令人叹惋。

“殿下,您尝尝这南安有名的清茶。”

绿檀盈盈笑着,手捧茶盏,送到燕灼华跟前来。

燕灼华随手接了,饮在口中,也琢磨不出什么滋味,仍是定定望着窗外虚空。

“殿下这会儿等朱玛尔姐姐的消息,心里只怕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呢!你这会儿别说是端盏茶来,就算是端琼浆玉液来,殿下也品不出滋味……”丹珠儿一面瞅着燕灼华,一面咯咯笑起来。

燕灼华无奈摇头,将饮了一半的茶水递给身旁的十七。

她在案几旁的蒲团上坐下来,又问了一遍,“朱玛尔说她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午时三刻。”丹珠儿探头瞅了瞅外面的天空,叹气道:“这南安什么都好,就是这天总是雾蒙蒙的,都瞧不出时辰了。”

那日魁星楼行刺事发,护卫队一路追查下去,寻到线索汇报于燕灼华。

恰逢朱玛尔去查宋元浪身世归来,燕灼华便将魁星楼遇刺之事也交给朱玛尔去处理。

朱玛尔行事向来缜密高效,不过数日,已经直捣刺客老窝。

宋府如今正在处理宋元浪的丧事。

燕灼华不喜那氛围,索性带了婢女护卫,一路来了望江楼,半是散心,半是等信。

十七接了那半盏茶水在手中,只是握着不动,仍旧笔直地立在窗边。

燕灼华抬头看了他一眼。

十七陪着她,在窗边吹了大半天的风,且滴水未进,这会儿嘴角已经泛干。

“过来。”燕灼华撑着额头,趴在案几上,透着几分慵懒。

绿檀与丹珠儿对视一眼,都悄无声息退了两步,背过身去。

十七垂下睫毛,轻轻走过去,在燕灼华面前的蒲团上慢慢跪了下来。

那半盏茶水仍被他稳稳端在手中。

杯盏中的水纹没有丝毫晃动。

燕灼华破颜一笑,劈手夺过茶杯,径直递到他口唇间,命令道:“张嘴。”

她与十七在此间玩闹,绿檀与丹珠儿已经相携悄悄退了出去。

俩婢女轻轻合上房门,彼此又对视一眼。

绿檀倒是先开口打趣的那个,“你今儿怎么转了性——不酸十七公子也就罢了,还跟我一同避出来了。这可真是稀奇。”说着抿嘴一笑。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楼梯口。

丹珠儿一下一下踢着楼梯侧的围栏,绣鞋上的蝴蝶振翅欲飞。

她耷拉着眼皮道:“殿下出来本是为了散心,我难道还要给她添堵不成?再说,宋家四公子突然没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殿下虽然面上没说什么,我却知道她心里是不自在的。”

绿檀深深看了丹珠儿一眼。

丹珠儿闷声道:“你这样看我作甚?我虽然平时闹腾些,待殿下的心却与你们一般无二的。”旁人能体察到的事情,她自然不会遗漏,甚至因为更熟悉燕灼华,她能感受的只怕更多些。

两人一时无话,守着楼梯口一起发呆。

唯有丹珠儿绣鞋踢在栏杆上,发出的微弱“扑扑”声。

半响,丹珠儿忽然道:“绿檀姐姐……你说,若是宋家四公子活得好好的,殿下会更欢喜哪一个?”

绿檀愣了愣,轻声道:“如果的事,说来又有什么意思。”

屋里屋外两番心境,恰在这会儿,朱玛尔如期归来。

在绿檀与丹珠儿好奇期待的目光中,她将一切向燕灼华娓娓道来。

“此言当真?”燕灼华猛地坐直了身体。

朱玛尔跪坐在她对面,敛容道:“不敢欺哄殿下。贼人居所,的确就在白鹭书院。”

竟然来自宋元澈祖父担任山长的书院!

朱玛尔顿了顿,又道:“奴婢率羽林军,在书院暗房查获了大批违禁物品。”她从宽大的男装袖口中抽出一叠红布裹缚的物什来,放到案几上,轻轻推到燕灼华面前,“这是奴婢取了其中一物,请殿下过目。”

燕灼华看了一眼朱玛尔,又看了一眼那红布裹缚的物什,伸手揭开了那红布。

却见底下赫然一片明黄色。

非帝王不可用的明黄色!

燕灼华的心提了起来,她想象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神情。

她已经拎起了那片明黄色的物什——展开来,那是一件九龙双珠的龙袍!

在白鹭书院的暗房,查获了龙袍!

燕灼华猛地站了起来,起的太急,脑海中都有了眩晕感。

“宋山长怎么说?暗房是谁的?”她攥着那龙袍的一角,紧紧盯住朱玛尔。

朱玛尔微微欠身,平静道:“据山长与院中知情学生所说,暗房为宋家三公子所建。宋元澈偶尔在暗房歇息,至于他在暗房中私藏的违禁物品,旁人一无所知。”

“是了,宋家老爷子那个老狐狸,事到临头自然要断尾求生的——连自己孙子都顾不上了。”燕灼华冷笑,眼睛很亮,“一无所知?好一个一无所知!”

她将手中的龙袍越攥越紧,继而大笑起来,恍若癫狂。

这是宋元澈心存反意的十足明证!

两辈子的心腹大患,灰飞烟灭就在眼前!

燕灼华先是大笑,渐渐的,她的笑声低了下去。

这报仇雪恨的梦太美,令她冷静后不敢相信。

她安静下来,摩挲着那明黄色的龙袍,良久没再说话。

十七立在案几旁,垂着头以余光看着她。

他的眼疾已经几乎痊愈,虽然长时间视物后还是会疼痛。

燕灼华不许他睁眼看,要他一定蒙着黑色布条。

然而在他小声抗议,说蒙着眼睛憋闷之后,她也没有再坚持了。

但是在她视线范围内,她总是要他闭着眼睛的。

十七小心地悄悄看着燕灼华。

她脸上闪过的种种情绪令他无端心惊。

燕灼华看着手中的龙袍,狞笑道:“咱们该回宋家看看了。”

宋家这会儿正乱作一团。

宋元浪本是久病之身,幼时就被医者言说活不过弱冠之年。

虽然众人心中隐隐有这么个意识,仓促间却也有些懵了。

毕竟这半年来宋元浪没有犯过大病,虽然一贯的体虚心悸,却也并非急症。

据说是前日半夜那场暴雨,让宋家四公子一命呜呼了。

究竟实情如何,外人也不知道。

燕灼华随行的御医也有查验,回来禀告,说是心弱而亡。

燕灼华当日听了,沉默良久,也不忍再亲眼去看。

这会儿宋家正在治丧,门楣都糊了白纸。

因着燕灼华还住在宋家,这丧事也不能大办,只在宋元浪原本住的竹屋处办了重丧。

见燕灼华回来,宋府竟也没有来迎接的人。

大房不知在何处忙乱,二房的老爷子书院出了事儿,孙子又死了,更是不可开交。

燕灼华也没在意宋家失礼之处,换了素净衣裳往后院竹屋走。

才走入竹林,就听到小姜氏刺耳凄厉的哭声。

那哭声着实瘆人,好似失了幼崽的母狼一般。

连绿檀这样向来从容和缓的人听了,都忍不住皱起眉头,叹气道:“这宋四公子的母亲已经足足哭了三日了——竟像是要跟着儿子一起去了……”

燕灼华驻足,蹙眉听了片刻。

小姜氏的哭声与风动竹叶的声浪合在一处,真是说不出的凄清。

“罢了,去看看宋家主事的有谁在,传到我院里去。”燕灼华又望了一眼竹林深处,恍惚间仿佛又看见那清秀的少年。

他立在竹林深处,举一盏清茶,正同她含笑告别。

此一别,人鬼殊途。

十七跟在燕灼华身后,见丹珠儿这便要去传人,不禁皱了下眉头。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殿下,如此只怕并不妥当。”

燕灼华讶异地看向十七。

他本就是寡言少语之人。每常她逗弄着,都不能让他多说几句;如此主动的开口提出自己的看法,可算是破天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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