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巨大的困境(1 / 2)
希瑞尔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五感中缺失形声音,整个世界黑暗无声,已经是种巨大的压迫,他本来就是不喜欢事物脱离掌控的性子,现在的处境更叫他难以忍耐。心理素质再高,精神临界在已濒崩溃的前提下停留那么久,也没法保持绝对的理智。
希瑞尔素来不是能在形容上表现出真实情绪的人,现在连他也掩饰不了焦虑与暴躁,可见这种痛苦至深。负面情绪过重,他懂医理,很清楚接下来的情况如果不能获得改善,他会被逼出心理问题——因为恐慌而产生幻觉、注意涣散思维迟钝,近在眼前。
这个黑暗又无声的世界需要新鲜事物的刺激,否则他会自己把自己逼疯。
很显然,他身侧的这个人也明白这个事实。
所以希瑞尔现在被带到户外。
他嗅到海风的味道。很弱很淡的海风,可是又清澈到哪怕只混杂着微弱到几乎不计的血腥、都会显得无比鲜明的海风。似乎有种形容不出的感觉,却又不太熟悉,大脑完全描摹不出形状,或许是因为意识障碍太久,该清晰的模糊了,该模糊的又太清晰了。
不过想来这是一块辽阔又富饶的海域。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带着温热与湿润,他在缓慢走下台阶的时候感受到光线落在手上的一点焦灼,然后又被荫蔽遮挡,该是又把黑色的大伞挡住了他与太阳的接触。
他想更多地接触些阳光,停下脚步,微微仰头顿了一会儿,不过执伞的人似乎觉得自己做的很正确,所以那把伞还是稳稳地罩在他脑袋上。
于是希瑞尔把头低下来,安静地走完剩下的台阶,双脚踩到户外的地面。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要经过深思熟虑,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去。他当然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厌烦,有些放松,但是倦怠又如影随形,先前浑噩时期做的梦、游离的思想尽数退潮回脑海,每时每刻都在压迫他憔悴的神经。
母亲美丽的容颜混合着白色城堡一望无垠的欧石楠在蠢蠢欲动地撕扯着大脑,安娜最后悲哀又怜悯的微笑掺杂着奥萝拉的眼神,在漆黑的脑海若隐若现,他从未如此靠近这个真相,但是他看不见,听不到,他的人一个都没有站在他身后,所以他不知道该继续保持沉默,还是不管不顾地寻求一切的答案——而这又相当于增加了好几分的压力。
右手腕上一直扣着一只手。戴着手套的手。
这个男人似乎无论何时都不会取下自己的手套,大概很清楚如果握住的是希瑞尔的手,肯定会触怒对方,所以他从一开始抓着的就是手腕。
他一点都没有试图控制希瑞尔前进的方向。院落很大,希瑞尔走的很慢,他甚至没有走到岔路时给予提醒的机会。
希瑞尔茫然走着。嗅到一种花香,却又无法分辨出这香味是出自什么植物。
他整个人都毫无生气,停下来的时候更像是一座苍白而冷漠的雕塑。大脑一片混乱,对环境的辨别能力自然下降,更感觉不到自己正在被人很专心地凝视着。
利安德尔所有的注视都难离他的左右。
如同着了魔般,一分一秒都舍不得将视线挪开。
这是个骄傲无比的人,哪怕外表上除了冷漠静寂什么都看不出来。大多数时候这个人的情绪就是个迷,骄傲刻在骨子里,却不会在举手投足间显露,甚至还有几分矜贵的谦逊,就像他的话也很少,脸上露出微笑的时候简直屈指可数,遇到喜爱的事物时眼底才有淡淡的暖意。
他的耐性绝佳,不会主动开口,也似乎没有过迫切的情绪,却偏偏带着掌控全局的气场,哪怕陷入最糟糕的境地,也能容压抑地控制所有的情绪,似乎要等着你来到他面前,然后顶底膜拜般将答案呈现在他面前,才会施舍地予你一眼注意。
利安德尔觉得很有趣。
他熟悉这个人的一切,就像熟悉自己,可他从未这样安然地靠近过他的珍宝。
不是冰凉的相片,不是冷酷的文字,而是这样鲜活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存在,可以呼吸,可以思考,会活动,会闹别扭……看着他,曾以为的一切负面情绪都不复存在,只有满满的爱怜。
这不是种好现象。
痛恨、排斥,却又控制不住地靠近,珍爱、疼惜,却又被过往的一切死死束缚着不得靠近。
再如何被强调的自控,在面对一个人的时候全然动摇,都会叫人惶恐。没有人能阻止他做他想做的事,但是就有这样一个人,光是皱皱眉就能叫他投鼠忌器什么都不敢动作。
可怕吗?曾设想的一切终究只是设想,若非阴差阳错得以带他在身边,怎会明白,心底那些潜藏的偏执与贪婪能强烈到这种地步。于是事实证明,他根本没有曾以为的任何自制。
这是他的玫瑰,他的生命,他蛛网里的窥探了二十多年的珍宝。
“希瑞尔。”低低笑着唤他的名字。
丝绒般柔软沉谧的声音,低缓如旷野的风琴,这么笑着说着对方听不到的话语:“我的……魔鬼。”
这大概是个小岛,黄昏的时候海洋的气息会浓重一些。
风中的海腥味极淡,简直清澈得可以说是有些过分。希瑞尔脑中的地图顺着赤道沿岸走了一圈,最后犹豫地停留下来。是……地中海?
花园很大,却并未有各式鲜花,甚至没有他曾以为的那些玫瑰。大约都是些常绿植物,他能嗅到很干净的泥土与植栽的清香。环境该是无比美好,可是希瑞尔一点都体会不到美,精神被压迫得实在太强烈,努力想要维持镇定——却在又一次情绪崩溃之时被死死压制着双手与身体抱回了屋。
大脑嗡嗡作响,似乎会被膨胀到极致然后整个儿炸开,涣散的注意力根本无法被拉回,无法思考,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像是经历过量运动后一般酸痛如针扎,他躺在那里挣扎了很久,身体根本控制不住抽搐。
希瑞尔被紧紧按在一个怀抱中,双手都被抓得死死的,防止他产生自残倾向。耳畔有温热的呼吸,似乎有个声音在不断诉说什么,但他一个字眼都听不到。他只感到要逐渐步入麻木的痛,以及叫骨骼都震动的颤抖,连牙齿都在唧唧作响。
利安德尔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就是这样的沉默能更叫人看得胆战心惊。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几乎是连滚带爬跑进来,测量,检查,然后在老板还没开口之前自己就先沉下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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