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痴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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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那温柔空灵的声音在消失了片刻之后,忽而又在这阴冷的牢房之中出现。伴随着这声音响起的,还有衣服簌簌之声。满桂抬头,见到惜离正在慢慢向自己走来。

她步伐踉跄,满身血迹,看起来,伤的不轻。满桂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瞧着有些蓬头垢面的洛惜离,眼眶不知不觉便红了。

“……洛姑娘……你……你怎么伤成这样……”

“……我没事,不是还好好的么?至少,是肉身在与你说话,而非鬼魂。”惜离笑了笑,可是她的唇却一点血色都没有,颜色淡的有些可怕,“此地,不宜久留。既然是来见我,现在你也见到了,还是快些离开吧。等会,会有其他宫娥过来送药于我,到时候你与她碰了个正面,就不好了。”

惜离抬了抬手,指了指离开的方向。那只手藏在袖里,看起来是那般修长纤细,满桂的目光,不自觉地跟着惜离的每一个动作不断游移,眼见着这手即将垂下,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上前一把抓住,攥得死紧。

本来就有些摇摇欲坠的惜离被这么一扯,差点就跪到了地上。

“……满桂,你这是做什么。”惜离没有躲,因为她知道,与她只有一门之隔的这位少年,根本就不会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此时此刻,二人半蹲在牢门面前,双手紧紧相交着,凝视对望。

惜离发现,满桂的眼里,正慢慢泛出一层水雾。

“为什么你会这么镇静。你难道不知道,他们在诟病你么。”

“……我知道。”惜离垂下眼脸,她发现,自己在这一刻有些不敢去望这年轻男孩的眼睛。他的世界里,不应该存在妖与仙。而她,却恰恰是这两者的结合体。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向满桂解释自己这样的存在。

“既然知道,便应该明白,他们这是要置你于死地啊!”满桂说着话时,将惜离柔若无骨的手又捏紧了些。突如其来的力道,让惜离觉得很疼,可是她却并没有反抗,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其他的表情。

她只是很疑惑,为何明明痛的是她,可是满桂看起来,似乎比她更痛。

“……这我也明白,但是,他们不会这么容易得逞的。”惜离眼神坚定地迎向满桂关切的双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魏忠贤与刘正罡做的丑事,天理难容……放心吧,他们不能奈我何的。倒是你与袁将军,应该尽早离开京城才是。满桂,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现在的情势,应该是分秒必夺。你我都应该明白。”

惜离说着,忽然对满桂笑了笑。满桂知道,这是洛惜离在安慰自己。所以他并不相信这笑容,就好像他一开始就不相信,她会全身而退一样。眼见着惜离要将手从他的掌中抽离,满桂又猛地一攥紧,几乎将惜离的半个手臂拉到了牢房外,“跟我走吧。”

“……你在说什么啊。”惜离睁大眼眸,只觉得满桂现在所说所做,都是她不明白的事情,更让她心思紊乱。

“跟我走。我带你走,到哪儿都好。有你相随,天涯海角我都愿意去!不论要吃什么苦,受什么累,我都甘之如饴!洛姑娘,跟我走吧!”少年的眼中,迸发着的是狂热的光。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扶到了腰间的佩剑上。惜离见状一惊,另一只手立马伸出牢门的禁锢,一把按住了那把蠢蠢欲动的剑。

“不行。你不可以这样,既然他都走了,你更应该走。你们不能留在这儿,留在紫禁城。这样你们才能安全!”

惜离满眼焦急地看着满桂,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才能够说服这个莽撞固执的热血青年。却没想到,她话音刚落,满桂挣扎的动作兀地就停住了。

惜离抬头,正好瞧见满桂满是伤痛的眼神:“洛姑娘心中……果然还是放不下大人……”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惜离怔了怔,刚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那么苍白无力。眼下,惜离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只有满桂刚才说的那一句话萦绕不去,占据了她所有思想。

洛姑娘心中,果然是放不下大人。

片刻沉默之后,惜离忽然双手握住了满桂的手,轻轻说道:“走吧,和他一起。不要再来见我了,咱们……后会有期。”

之后,便又是沉默。

满桂的头一直低着,惜离觉得,他正在静静地瞧着自己的一双手瞧。忽然间,他突然单膝跪在了惜离面前,并将她的双手紧紧包覆住,放在了自己的额间。

“……洛姑娘,满桂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姑娘……永远都不会……”

他喉头哽咽,似乎在哭。几滴灼热落下,差点烫伤了惜离的皮肤。直到这个时候,惜离才知道,他是真正落泪了。

满桂的眼泪,还有他手掌和他的呼吸传来的炙热的温度,让惜离颤抖不止的身体,逐渐有了些暖意。他就这样在惜离面前哭了好一阵,这才又站起来道:“姑娘保重……满桂,满桂走了。”

“……去吧。”惜离抬起手,本来是想要摸一摸他的脸,可是这少年来的时候是如此猝不及防,走的时候又是那么决绝。还没等惜离的双手触碰到他的脸颊,他便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惜离的视线,直到再也瞧不见。

良久,惜离就一直这么靠在牢门上,怅然若失地瞧着满桂消失的方向。不知何时,溧阳也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仙子,别望了。他走了。”溧阳抿了抿唇,语气里有一股子说不清楚的埋怨。

惜离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又将头靠在了牢房的栏杆之上:“我知道他走了,我是看着他走的。”

溧阳听罢,忽然一跺脚,有些气急败坏,“我不是说的那个痴心汉子,我是说的那个负心人,袁不羁!”

话毕,溧阳便一扭头,一个人坐到牢房里的草垛子堆上去了。惜离一怔,沉默了半晌才道:“是么,原来,天亮了……”

远方,依稀传来军队远征的号角之声。惜离闭上眼睛,看到的不仅仅只是袁不羁捷报频传,还有他那暗淡无光的未来。

一颗泪,自惜离的眼中滑下。她死死地捂住胸口,也不知道是心痛,还是天罚剑落下的伤口在痛。

可是不论是哪一种痛,似乎都是因为袁不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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