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节 主不可因怒而兴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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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八年五月,蔡吉率部自渔阳入关,与庞统部会师于并州剧阳县.此时距钟繇占据平城已过去十天有余.期间曹军虽没有再进行任何军事上的行动,但整个并州的主要重镇已然尽数落入曹军之手.钟繇此等乘火打劫的行径无疑是触怒了齐营将士.然而就在齐营上下求战之声不绝于耳之时,贾诩却为蔡吉带来了钟繇的书信.

看着那一页赏心悦目的蝇头小字蔡吉头一次感受到了所谓"阳谋"的压力.钟繇在信中文辞并茂地向蔡吉解释了一番其入驻平城的缘由与苦衷.以至于就算明知对方这是在诡辩,蔡吉亦不得不承认钟繇诡辩切中要害简直令她无言以对.毕竟献出平城的人是她蔡安贞举荐的太守,打开城门迎接曹军的人是她蔡安贞任命的守将.除非采取武力手段否则官司就算打到许都天子面前蔡吉也讨不回丢掉的城池.

好一招切香肠战术——蔡吉在心中暗自赞了钟繇一声.切香肠战术在后世又被称作为渐进战术或车轮战术.据说是因为希特勒在1936年到1939年期间用此战术取得了骄人的战绩,而德国人又酷爱吃香肠故而由此得名.此战术讲究在外部因素所提供的行动自由的限度内,利用物质力量的强大的优势,迅速达到某种中间目标.然后暂停一下,在实施一段外交谈判后,再采取下一项军事行动.可见钟繇在并州实施的战术也属于切香肠,只不过被他拿来做幌子的不是外交谈判而是大汉的天子.难不成她蔡安贞也要做那绥靖的英法?

"依文和公之见,孤当如何回复钟元常?"蔡吉搁下手中的书信,抬头望向贾诩.贾诩之前阻止了庞统的报复行动,现在又将钟繇的书信摆到自己面前.蔡吉相信关于如何应对曹军蚕食眼前这位老先生心中怕是早己有了腹稿.

然而贾诩并没有直接回答蔡吉的问题,而是不动声色地沉声反问道,"主上打算如何处置平城?"

面对贾诩抛回的问题蔡吉右手轻叩书案兀自分析道,"若放任王彦云献城投曹,那日后孤治下郡县竞相效仿,孤当如何是好?"

"主上是要杀鸡儆猴?"贾诩皱眉追问.

"文和公以为呢?"蔡吉不置可否,但语气中之中已然带上了一股肃杀之气.是的.她蔡安贞可以欣赏对手的妙招.但是决不能容忍手下的背叛.特别是刚刚过去的白狼之围更令蔡吉对"背叛"二字尤为敏感.因为她永远忘不了白狼河畔那四面楚歌的绝望以及那些为保护她而牺牲将士.毫无疑问王凌的背叛已然触到了蔡吉的逆鳞.哪怕这位王彦云在历史上战绩赫赫位及司空,此刻的蔡吉也已下定决心要取其性命好叫天下人知晓背叛她蔡安贞的下场!

望着蔡吉阴沉似水的面色,贾诩微微叹了口气."主上可知王彦云为何会叛?"

"不过是看孤受困辽西,故另择良木而栖."蔡吉的嘴角扬起了一道戏谑的冷笑.

"主上以为仅是如此?"贾诩摇了摇头,不等蔡吉回应,便自顾自地分析道."王彦云献城前,主上已然脱困半月有余.士元离平城更是仅有五日路程.依老夫之见,就算主上不曾受困辽西,王彦云仍会择机投曹.主上若不明王彦云为何而叛,日后必会有赵彦云,钱彦云,孙彦云,李彦云叛蔡投曹!"

贾诩一席话可谓针针见血直指蔡吉心中要害.事实上早在白狼之变后蔡吉就曾在独处时扪心自问蹋顿为何会背叛她.那时她得出的结论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付胡人可以恩威并施但不能指望讲交情.哪怕现在丢了平城蔡吉也仅是将其归纳为白狼之变的后遗症.是直到此刻贾诩直白地点破玄机,蔡吉方才认识到有些硬伤终究是要去勇敢面对的.

"若不得天子承认.孤难以女身逐天下."蔡吉面无表情地道出了自己的弱点,声音远比先前来得寒彻.

贾诩最欣赏蔡吉的一点就是她有自知之明.毕竟有邪也只有对有自知之明的人说才有用.确实.身为女子是蔡吉永远无法抹去的弱点.因为身为女子,所以难以得到世家大族的支持,因为身为女子,所以要花百倍于男子的努力才能得到天下人的认可.

事实上,直收到天子任命成为东莱太守的那一天,蔡吉才真正有底气换掉男装转而以女子的身份统领一郡之地.因为那时的蔡吉已多了一层重要身份,那便是身负皇命的朝廷命官.蔡安贞的权利来自汉天子,听命于蔡安贞就是听命于汉天子.正是这等因果关系给了诸多文臣武将一个冠冕堂皇的台阶,使他们能够接受一个女子做他们的主公.但在另一方面蔡吉对皇权的依赖也让曹操拿住了她的要害.令曹军可以一次一次地假借天子名义蚕食蔡吉的领地.不过在贾诩看来这还不算罪棘手的麻烦,真正致命的问题在于光是一县,一郡甚至一州能否满足曹孟德那日渐膨胀的胃口?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于是下一刻,贾诩便将最糟糕的假设摆到了蔡吉面前,"若天子不承认,君当如何处之?"

天子若不承认,吾当取而代之!

蔡吉最终还是没将这句话说出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死一般的沉默.因为直到现在蔡吉依旧不能肯定会有多少臣下会陪她与汉室.[,!]为敌.所谓的受人敬仰大将军与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其实也就一线之间的差别.

然而贾诩并没有就此善罢甘休,而是咄咄逼问道,"主上可知,曹孟德已借天子之名封郭奉孝,太史子义,张儁乿为亭侯?"

面对贾诩的诛心之问,蔡吉黛眉微竖启唇反驳,"奉孝,子义,儁乿皆忠义之士,岂会被曹孟德收买."

"奉孝,子义,儁乿尚可感念主上知遇之恩,然其治下将校官吏亦能不为所动乎?君不闻.白狼惊变后,冀州诸郡已只识太史将军,不识蔡齐侯."

贾诩话说到这份上已是**裸的挑拨,但此时的蔡吉反倒是紧抿双唇低头不语.不是她不信任郭嘉,太史慈,张郺三人,实在是史书上那一页页记述太过鲜血淋漓.从魏晋南北朝那一场又一场的兵变到朱元璋的蓝玉案,君主与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之间似乎总是共患难容易同富贵难.而眼下的蔡吉甚至都不算是君王,她和她麾下文臣武将在名义上都是汉天子的臣子.在这种情况下一旦蔡吉威望受损.那出现"我下属的下属不是我下属"的局面也就不足为奇了.

眼见蔡吉再一次陷入沉默.贾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什么都看清,可眼前的女子却偏偏就是倔强地要走那条不归之路.任凭贾诩如何暗示.如何劝说,如何威胁,都无济于事.然而也恰是蔡吉这份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倔强,令已过不惑之年的贾诩燃起了年少时指点江山的轻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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