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插曲(1 / 2)
方宜坐在前往T市市郊的车上,车子渐行,浮华的城市便离得越远,入目所见,少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多了自然淳朴的气息。www.Pinwenba.com
T市曾是她立志要扎根的地方,为的是给母亲带来更好的生活,可如今为了远离那个男人,她却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在T市打拼出来的一切,不,或许不该说是一切,至少她还有孩子,一个只属于她的孩子。
不知道高彦泽看到离婚协议后会有怎样的反应?暴跳如雷还是平静接受?该是前者居多吧,光看他和Alex打架那天的反应,对自己已经愤恨交加,现如今再加上“夺子之仇”,想必是恨之入骨了吧,不过,这样也好,恨得越多,自己才能死心得越彻底。
车子开了两个小时终于到了方母住的地方,方宜拖着行李箱沿着小街往里走,小街的尽头,有一间两层的窄楼,那里就是自己长大的地方,也是自己永远可以停歇的港湾。
方母是个能干的女人,窄楼原本因为死过人而没有人敢居住,方母那时刚刚生下方宜,又从家里来到T市,走投无路之下便住进了这里。窄楼其实是个不错的居所,虽然不大,但也够母女两人居住,加上方母的打理,原本让人觉得晦气的窄楼现在反而洋溢着淡淡的温馨。
方宜想着马上就能见到母亲以及久违的家,不自觉露出了微笑,虽然要跟母亲解释孩子的事情会有些困难,但是她相信母亲能够理解她并且包容她。
中午的小街没有太多人,方宜慢慢地走着,却看到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站在自己家门口正和里面的人说些什么,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身子微微向前倾,样子有些激动。
从方宜的角度只能看到母亲的侧面,母亲似乎想要关门,但男人不依,上前一步硬是把门抵住,拉了母亲的手臂,似乎想把人往外拉。母亲的身子被拉出门口,在男人手下不断挣扎想要躲回屋里。
方宜看了心里大惊,左右一环顾,看到了放在隔壁门前的扫帚,松开行李箱拿起扫帚,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朝男人身上招呼:“你是谁!你想干嘛!”
方宜的突袭还是起了作用的,男人松开了对母亲的钳制,转而抵挡方宜的扫帚,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方宜却并没有因为“敌人”的失足而放下手里的武器,扫帚毫无留情地继续朝男人身上招呼。
方母乍见女儿出现在自己面前,愣了一下,随即上前拉开气势如虹的女儿:“小宜,别打了。”
方宜听见母亲的拦阻,收了手里的攻势,扫帚往旁边一撑,恶狠狠地盯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妈,他是谁?是不是骗子?马上报警。”
方母虽然庆幸女儿从男人手里救了自己,但当她看到男人的额头因为刚才跌倒而磕破流血时,不顾女儿的询问,蹲到男人身旁将人扶起,温柔地问着对方:“你怎样?有没有事?”
男人显然被方宜的一通乱打弄晕了神智,听了方母的询问,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事。
方母将人扶起,没有责怪男人刚才的缠绕,却向方宜抱怨道:“小宜,妈是这样教你的吗?女孩子居然拿扫帚打人这么粗鲁。”
“我是看他刚才跟你拉拉扯扯,以为他不是好人才……”任方宜在高彦泽面前多有气势,到了母亲面前,她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女儿。
“他……”方母欲言又止,叹一口气道,“总之先进屋再说吧。”
窄楼的一层是客厅、饭厅和厨房,二楼则是卧室和厕所。仅容一人通过的门口进去之后就是客厅,不大,但被方母收拾得干净整洁。
男人的伤势并不严重,额头破了皮,流了点血,所以看上去有点可怕。方母跑上楼去拿医药箱,留下方宜和男人坐在客厅里。
方宜看男人的眼神带着戒备和探索,但男人看方宜的眼里则带着温柔和些许欣慰。
“你是方宜?”男人主动说话,打破了两人间的静默。
“询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应该先自我介绍吧。”虽然因为母亲的“高压”让男人进了家门,但方宜对他的态度并未改变。
男人谦恭地称是,随即从风衣里拿出名片递给方宜:“鄙人吕帛玉,是个画家。”
方宜接过名片,对男人的打探之意却更胜,她若没有看错,男人刚才拿名片而敞开的风衣里那个标志,似乎是英国某知名品牌,价格不菲。母亲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低头看手里的名片,富有艺术性的设计,中英文参半,很符合对方自我介绍的画家身份。慢着——画家……姓吕……英国的名牌大衣……
方宜感觉自己意识到了什么,抬头问对方:“你是从英国来的吗?”
对方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就是那个在国外画坛也占有一席之地、中国现代画派的代表人物吕帛玉?”年少出国留学,三十多岁便名扬海外的中国画家,长居英国,年过四十依然单身,这样带着几分神秘的艺术家,“微风”自然不会放过对他的报导。
“正是鄙人。”男人其实长得很儒雅,可惜被方宜一通乱打之后,儒雅都成了狼狈。
方宜转身避开吕帛玉的目光,吸气扶额,她现在后悔动粗打人不知道还来不来得急?
正在方宜犹豫是该继续戒备对方还是该向对方道歉的时候,方母拿着药箱匆匆下楼,坐到对方身边,小心地擦干净粘在男人伤口的灰尘和血迹,为对方上消毒药水的时候还关心地询问对方是不是会痛,这略显亲昵的举动更增加了方宜心里的疑惑——母亲不仅认识这样了不得了的男人,而且这言行举止,怎么看都像是妻子在关心丈夫的样子,母亲和他究竟什么关系?
创口贴贴上吕帛玉的伤口之后,方母终于正视起一直旁观不语的女儿:“小宜,我刚才批评你动手打人,除了因为动手打人不对之外,还因为这个人,就是你的父亲。”
方宜很想对母亲说一句“开什么玩笑”,但她知道母亲不是这样的人,更不会拿这种事情和她说笑。
皱着眉头看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母亲垂眸收拾着药箱,但面上有着明显的不安,吕帛玉则正用满含殷切的目光看着自己。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生父,方宜真的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
如果他只是那个闻名国际的大画家,方宜可以客套并且礼貌的招呼他;如果他只是母亲的旧友,方宜甚至可以温柔地唤他一声“叔叔”;可偏偏吕帛玉的身份尴尬,自己的生父便是母亲以前的恋人,无影无踪二十多年如今又像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并且一脸求和讨好的模样,这要方宜如何对待?
幸好在方宜想好如何面对吕帛玉之前,对方先开口了:“小宜,我这次来找你们,是想接你们回家的。”
“回家?回哪里?英国还是吕家?”吕帛玉是名人,方宜又对他做过了解,自然不难知道他出身书香名第的吕家,吕家是有历史的大家族,家里各辈都有人物在文学艺术领域里占有一席之地,现在当家的吕老太爷更是文坛泰斗,这样传统且庞大的家族,容得下没有身份背景的母亲和身为私生女的自己?
吕帛玉抿唇,方宜的话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无能,年轻时自己尚没有根基和能力,才会令自己和爱人被迫分离,更不知道那时爱人已经怀了自己的孩子,隐忍多年,为的就是能够令爱人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方宜的质疑在如今只会成为他坚强的理由。
温柔地拉起爱人的手,吕帛玉坚定地回看方宜:“都是,带你们回吕家,然后移民英国,从此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功成名就之后想起我妈了,所以来施舍我们母女吗?”吕帛玉的话不仅没有令方宜感动,反而触动了她藏在心里的愤怒,“妈妈刚刚生下我就不得不背井离乡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为了学费差点上不了学的时候你在哪里?妈妈疲劳过度差点住院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人家嘲笑是没有爸爸的小孩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从出生就不知道你的存在,可是现在,你凭什么来安排我的人生?要不要进吕家,要不要去英国,你凭什么替我们做主?”
方宜想,她其实一直都是有恨的吧,不然今天也不会说出这些话。一直以为自己对没有父亲这件事情已经淡然了,可其实并非如此吧,没有父亲的事实只是被自己压抑在心底,而自己的内心深处,对这个缺失了自己人生的父亲,其实有怨恨,也有渴望。
方宜原不想这样又哭又吼,也一直以为如果真的有一天能够见到自己的生父,她可以坦然处之,可事实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心里很酸,鼻子也很酸,眼泪就这样不受控制地往外流。方母听了女儿的话,心里也止不住酸涩,扭过头去,默默流泪。
吕帛玉看到爱人哭泣,听到女儿对自己的指责,心里既愧疚又心疼,不禁也红了眼眶:“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让你们受了这么多年苦,所以我请求你们跟我回去,给我机会好好补偿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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