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火车在山洞间飞驰,虽说是白天,但车厢内却犹如深夜一样漆黑,唯一不同的是车厢内的乘客一个个都兴致勃勃的谈论着过去的那一年发生的实事。2006年,对于国家来讲确实是顺利的一年,神州六号发射成功了,青藏铁路全线贯通了,可作为一个高二学生的叶穗来讲,这些人们口中的祖国骄傲的意义在于,今年时事政治考试的内容将又多了一个范围,而且这一年对于她来讲不是值得去回忆的一年,这一年自己唯一的亲人去世了。
她一直将奶奶视为自己唯一的亲人,很多年前叶穗就已经不再承认父亲的存在,直到几年前母亲的离开,她也渐渐努力让自己忘记什么是母爱。奶奶临终前嘱咐过叶穗,交代她一定要记得把喂养的那几只鸡找回来,都已经出去撒欢好几天不见踪迹了,还有就是过年没用完的猪肉要把肥的和瘦的切开,瘦的就用来腌肉干,肥的就熬成油装好,那样就可以不用大冬天开着冰箱了,免得浪费电;奶奶还说,院子里那几盆花到了夜里一定要记得端到屋里,晚上外面冷,白天可以在外面晒下阳光;养在大盆里的那条鲤鱼再不杀来吃的话就要死了,那还是年前别人送来的,一直养到现在……
叶穗就趴在奶奶跟前,落下的眼泪远比奶奶说的话要多。直到最后,奶奶对叶穗说,孩子,听话,去找你爹,去找你爹,说完就咽了气。叶穗很想再听奶奶多说几句话,哪怕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鸡啊鱼啊之类的,但是叶穗爱听。她最不希望奶奶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关于爸爸的或者是妈妈的,她甚至想,如果爸爸在身边的话,奶奶就不会说“去找你爹”了,那样奶奶就能再交代自己一些其他的事情,她喜欢听。
火车在经过两个山洞之间的缝隙间隔时会突然明亮起来,但又转瞬间陷入黑暗,就像是黑夜凭空劈下来一道闪电。叶穗穿着厚重的羽绒服,缩在卧铺车厢上铺的一个角落里,手机一直握在手里,她在等待着陈桦回复的短信,由于这条铁路线有一半是在隧道间穿梭,使得信号时好时坏,陈桦的短信也变得姗姗来迟。
陈桦是叶穗在山东唯一的朋友,是一个嗜画如命的家伙,之所以她和陈桦谈得来或许跟各自的家庭有一定的关系,陈桦是个孤儿,彻彻底底的孤儿,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他学画画也是希望能够将梦里的支离片影展现在画板上,陈桦曾经跟叶穗讲,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做一个梦,梦中他被一对夫妻抱在怀里又抛向空中,如此循环往复,每到那时他就努力想让自己从梦里醒来,好赶紧将那对夫妻的容颜记录下,为此他努力学画,能够将深夜里黑白的梦变成现实中的彩色也成为他长久以来的梦想。
每到陈桦跟叶穗感慨自己的身世时,叶穗都会强调说自己也是个孤儿。跟陈桦相比起来,她宁愿自己也像他那样,有时候,从未拥有比曾经拥有要强上百倍。有时候也强迫着自己不去想,但归根结底都只不过是自以为是的遗忘。
她所在的卧铺车厢隔间内的另外五张床铺是一家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这一家人自从上了火车就一直在用浓厚的地方口音交谈说笑。叶穗完全听不懂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而她即将要去的地方就是这个自己连话都听不懂的地方,甚至将来自己还要在那里生活。
她不想去那里,可奶奶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决定了她必须要到那里去,她像是背负了使命一般,可叶穗一点也不知道这么大老远跑去找爸爸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这趟旅途的意义何在。
那个小姑娘爬到了对面的上铺,用一副无邪的眼镜注视着叶穗。不知怎的,叶穗竟然不敢去正视这个只有几岁的小姑娘,她将视线扭向窗外,可窗外只有大块大块的漆黑,偶尔经过间隙时闪过一道白光,像一个贴着车窗飞驰而过的银色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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