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升棺拾骨(2 / 2)
这是个大户人家的坟茔,绝对是个大户人家的坟茔!棺材里的尸首虽烂的只剩枯骨,却盖着绫罗铺着锦缎,金银宝玉散落身边——这少说是八旗里的阔家的老爷百年正寝才有的待遇。
少年对着棺材里的宝玉金银讪笑一声:“可惜了啊,可惜了哇!小爷怎么没这么富贵的命?都说是富命的死人强似穷苦的活人百倍,来世还不如托生富贵人家一条狗呢。”
这少年解下腰间的系带,抖落抖落竟抖开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包布口袋。少年又解下辫子上那块脏兮兮的麻布条子,用它蒙上了眼睛,伸手向棺材里摸去。
说是偷坟掘墓,可这少年的手却是偏偏避开了珠宝金银,专摸那死人的骨头!一边摸着,他嘴里还哼哼呀呀得唱了起来:
“阎王要你三更死,没人能留你到天明。富贵到头一抔土,穿金戴银命无情。君不过,十殿阎罗的断魂殿,君也不到那望乡台上彳亍行。尔等心有不甘作了孤魂,尘世不容你啊道法无情!莫说小爷心肠狠啊,人鬼殊途他是正经!有冤有仇我不能帮你报啊,有苦有难我保你太平。今日拾了你的骨,我明天再还到你的坟茔。起鼓、起骨、起驾呀!”
这少年唱着便往袋子里捡拾了数段白骨,摸索着盖上棺材。到了这时候他才把蒙眼的布从头上摘了,又系回到辫子上。少年把袋子两头打结负在背上,草草将坟填了,也不见他掌灯,一件件家什或是别在腰间、或是拎在手里,直奔了山上。茫茫间,似乎有金锣大鼓的声音响起,为少年开路。却怎么也听不真切,再细听,仿佛就没有这么一回事儿。
虽然是摸着黑,虽是走着山路,可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少年抬头就望见了“太阳寺”破烂的牌匾。这名字听着大气,实则就是个小庙。名字也是和这山一般的名字。哦,对了!前朝的时候这里还叫“胎羊山”,后来满清入关——昌图府当时还是昌图厅——这里被做了屯粮的地方。道台嫌弃这名头不好听,才改作“太阳山”。
十余年前闹大旱昌图府欠粮,上庙里求雨未果,乡民们一怒之下就推倒了泥胎的菩萨,赶走了寺庙里的一众比丘。说来也是巧,这菩萨倒了,雨也就来了!自从那以后,这里更是没人打理了。就在五六年前,这里住了个关里来的“能看事儿”的先生,带着个年幼的小徒弟,听闻是有些道行。一桩事情了解了,就有别人听了话来,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到现在,十里八乡有点大事小情都找彭先生给看看——反倒比以前求佛祖菩萨灵验。
少年推门而入,柴光点亮了小院。眼前的院子里架着一口大柴锅,里面煮着些黑乎乎的汤水,一股药汤子的味道萦绕不散。锅旁边一个宽额大眼、眉目周正的中年人盘腿坐在蒲团上,斜了少年一眼:“回来啦,虎子。”
“哎,回来啦!师父!”这少年虎头虎脑,却也是叫了虎子这么个名字。
两人对了个招呼,少年把家伙一件件摆到墙角,这才把那一包骨头铺散在彭先生面前。彭先生拾起一根肋骨,借着火光看了看,叹了一声:“谁说有钱人都好命呢?这骨头也不知是喝了多少的毒药汤子,才沁成这个颜色!”
虎子笑忒忒地凑过去:“师父,您说咱还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干啥?这死人也不对咱感恩戴德,要是让人知道了,活人还拿咱们当偷坟掘墓的!您总跟我说积阴德积阴德的,这积了这么多年,咱们不还是没发财吗?”
彭先生眉头一皱,随手把手里的肋骨撇到锅里:“打水去!小孩子别胡说八道,再乱说话小心我打你屁股!”
虎子闻言捂着腚窜出去老远,回头对着师父津了津鼻子,老老实实打水去了。
这一锅骨头汤大火熬了得有小半个时辰,虎子给锅里填过一回水之后,师徒二人守在这柴锅旁便是不言语了。只听得木头在锅下烧得劈啪作响,锅里那味道不甚好闻的汤水咕嘟嘟的冒泡。
又过了一会儿,锅里居然传出来了“滋滋”的响声。彭先生一仰头,借着火光瞅见那锅里飘出来的热气泛着黑色,点点头,像是对虎子说也像是自言自语:“好了。”
彭先生话音刚落,“砰”一声响,锅里的汤水溅起老高!那沸水里,丝丝缕缕的黑气拧成了一股,出落成了一个翻着白眼,肌肤青紫的肥老汉来!
师徒二人见这一幕,面不改色。倒是那厉鬼,尖嚎一声,向着彭先生和虎子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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