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九三七年春至一九七一年春(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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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一九三七年春至一九七一年春(9)

2016-03-30 作者: 西篱

第三十一章 一九三七年春至一九七一年春(9)

揪出欧阳南山,这还不算下手吗?

我父亲不由得心里发慌。

风镇上的“四清”运动,比学校更为严酷,每天都在抓人捆人打人。打死了几个,又有几个受不了折磨,上吊了。

小道消息说,北方某市郊区,自杀的已经有几十人。

人间惨剧带给我父亲无力的感觉,只有回到写作当中,他才感到自己有了力量。

他更加小心,用草纸糊了窗户,顾不上看一眼总是啼哭的初生婴儿,通宵达旦地写。婴儿的啼哭倒是帮了他,是我们家彻夜亮灯的理由。他一边愤激急速地写,同时预感到某个毁灭性的时刻,已经近在眼前……

1966年6月1日,西南乡下的天气格外晴和。湛蓝的天空十分柔软、洁净,没有一丝尘埃。庄稼碧绿,蝴蝶飞舞。远方绿油油的山野里,杜鹃花正寂寞又灿烂地怒放着。

我母亲将她的一件旧衬衣,剪出两块完整的布,缝了边,并各绣上一朵小花和一只小狗,作为我和哥哥儿童节的礼物。

这个手帕漂亮极了,盖在脸上,可以闻到棉布的味道、肥皂的味道、暖暖的阳光的味道。我用它包松针,它又有了松树的味道。

穆姝来了,她是我父母最最喜欢的学生,毕业后和陈少伦一起考上西南师大。

“王老师,我和少伦毕业了,一定回风谷中学。”

“那就好了,那就好了。咱们太缺教师了,你看我,上午在高中教室教语文,下午又在初中教室教音乐,我们个个都得有三头六臂……”

穆姝带来了山里殷红的杜鹃花,带来她家樱桃园里新摘下的樱桃。

我母亲格外感激。

自然恩赐的鲜美的形状与滋味,更加映衬出生命的卑贱和寂寞。我母亲将杜鹃花插在窗前,希望每个经过我家窗户的人,都能看见它的美丽。

没有蔬菜,天天吃土豆和豆芽,我母亲的嘴唇掉了一层又一层皮。那些晶亮欲滴的樱桃,像硕大的红宝石,我母亲小心地放进一个木碟子里。穆姝知道她舍不得吃。

“王老师,樱桃维c丰富,又容易烂,不能久放。”

“我放凉水里,等孩子们回来吃。”

我父亲回来了,他面无表情,目光低垂,只问这两天的报纸来了没有,人民日报和参考消息。

我母亲想了想,将睡熟的婴儿放进蚊帐里,凑过去。

“报纸还没看到,以后可能也看不到了,李忠福说,黄书记有最新指示,报纸都是机密文件,不能给我们看了。收音机我刚换了电池。”

我父亲从我母亲手里接过他们的宝贝熊猫收音机,转身去里屋。他在门槛那儿回过头来。

“穆姝,你怎么在这里?”

“学校闹得太厉害了,听说有个“五一六通知”传达以后,到处都在抓人打人,早就没正常上课了,所以我回风谷来住一段。“

“赶紧回家吧,这一阵千万不要回学校,学校通知你回去你也不能回去。”

“为什么?”

我父亲沉默了一下,叫我去找哥哥。

把我支开后,他就按下了收音机的一个键钮。

他们听完了歌曲《伟大的北京》,又耐心地等待节目间曲《大海航行靠舵手》放完。接下来,他们听到了播音员乔越熟悉的声音,播报当天的《人民日报》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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