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九九七年五月(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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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九九七年五月(5)

2016-03-30 作者: 西篱

第九章 一九九七年五月(5)

“东莞?”穆姝老师望着我,“我明白了,你来这个地方,是被卖猪仔了!”

“卖猪仔?”

“对,卖猪仔。那么,后来呢?你就这么留下了,没离开?”

“嗯,我留下了。我想看看这地方。这里很多水,这里的人善跳水,对吧?”几年前,我看到电视里的一个跳水比赛,赛队出列时,引导员举的牌子上大大的两个字:“东莞”。

“差不多。但是我猜,你应该是怕水的。”

她什么都知道。

我怕水。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我怕水。在一个梦里,我看见我的嫂子樱子,衣衫破烂,向西河方向一路狂奔。我看见她的光脚丫在风中越过,然后,汪洋恣肆的西河出现在眼前,水里有巨大的漩涡,涡流一圈圈狰狞地微笑。樱子伸出了一直脚丫,伸给涡流……

我还做过许多和水有关的梦,蓝绿的水像幕布一样向我席卷而来,灰色的水像岩石一样抛过来,透明的水漫过风镇,漫过朱家的房屋,漫过所有曾经森林密布的山头……

我深深地呼吸:“不过,我留下来,是想找莞草,穆老师你听说过吗?我听说过,莞草可以治痛经。”

“可怜的孩子,痛经……”

“难道你没有吗?”

在我12岁的那年,冬天,我的肚子痛了一个星期。某个早晨,我在教师宿舍对面的茅斯里排泄,我的身体里还掉了一些别的东西出来,我低头看,是一些暗红色的血块。

从那天起,我恐惧得无法言语。我相信我的身体里有了可怕的蛆虫或者动物,它们正在撕咬我肚子里的血肉。我偷偷跑到最远的河沟,洗我裤子上的血迹。我冷,痛,浑身发抖。

三天以后,我的身体不再流血,疼痛也消失了,恐惧感慢慢消失,忘记了我肚子里会有什么东西。

但是,21天以后,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刚好过去了21天,新的一轮疼痛了流血再次袭来,我用枕头抵住肚子,在床上翻滚,悄悄痛哭。我听见石头的妈,也就是李忠福老师的女人笑面狐,和陈大陈二的妈,也就是陈少伦老师的女人麻雀,在我家窗前走来走去。她俩的身影不时遮住我家窗户的光,屋子里十分幽暗。我知道她们是在看我,既羞愧又愤怒。但是我没有力气呵斥她们,我浑身汗湿,无力地呻吟。

“痛经了!”我听见笑面狐大声说,“我刚去过茅斯,看见血了,肯定是她,她在我之前去过。”

我不知道教师宿舍前有多少人听见了她的话,不知道小白是否在场,我痛苦又恐惧,全身都紧缩起来。

“痛经了!”我听见麻雀发出嘻嘻的笑声。

“风谷的女人都痛经。”麻雀说。

“不单是风谷,整个风镇的女人都痛经。”笑面狐说。

我不敢见人,一直躲在房间里,躲在被窝里,忍受腹部的疼痛。

大概是第三天的时候,我的疼痛轻了很多。我还是怕出门,怕见人。我听见有人砰砰敲门,把头躲到枕头下面。

“紫音在家的,在家的!”我听见我弟弟在宿舍外面喊。

我只好起身开门。

一个身板宽大的女人跨进来,她坐下后,我才看清她的脸,她是我父亲的学生尹大芬,比我哥哥早两年高中毕业,已经是我哥哥的知青战友。她笑吟吟,满脸母性,有些讨好地问候我。她两腮暗红——这颜色让我想起果树上被人遗忘的过于成熟的果子,是风镇朱大娘脸颊上的那种颜色。

“紫音,”她说,“我刚从知青点回来。”我心中充满感激,我知道,她是来告诉我们我哥哥的消息。她虽然只比我哥哥大几岁,但看起来却是镇上朱大娘的那种年纪。不仅腮红和朱大娘一模一样,她还天生一副大妈像,大脸盘,气色很好,眼睛总是笑笑的。

我问穆姝老师:“你知道尹大芬吗?”

“尹大芬?有点印象,她也是风谷中学毕业的。”

“对啊,她一直想做我们的母亲。”

“哈哈,你怎么知道?”

“她看房间里就我一个人,就问我,如果她给我和弟弟当妈妈,我要不要。”

“哈哈!那,她怎么会和你说痛经?”

“她问我是不是病了,我说我就是肚子痛。她立刻去镇上买黑糖回来,煮姜糖水给我喝。我等了她几个小时,终于喝到她煮的姜糖水,果然感觉好了很多。她说,那黑糖是古巴进口的。”

“是,那是古巴糖。”

“后来,她说,她老家南方,有一种草,叫莞草,可以治痛经。”

“哈哈!”穆姝继续大笑。“这么说,你的确是找莞草来的?莞草早没了,只是传说了。”

“可是,可是,”我有些着急,“我是来找人的,我要找很多人,包括你!”

“哈哈!哈哈!”穆姝的笑声引起路人的注意,有人站在街边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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