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辛苦最怜天上月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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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为北齐煊靖三年,战争的烽火渐渐熄灭。

西凉国破,南越称臣,乌罗灭族。

这场天下逐鹿之中,北齐独占鳌头,一统江山。

中原大统,天下方平,九州和泰,四海安定。

再次回到塞北离离草原,沈忆薇却再也寻不到满目芳华,寻不到落谷河畔的笑语欢声。

当年牛羊成群的富庶绿洲,如今已经荒凉成了一幅枯黄墨画,惨淡得没有了半点生机。

在这艳烈如火的血雨腥风中,血色染红夕阳,她踏着族人的尸体活了下来,之后的日日夜夜,朔风人独立,听着荒漠中狼群的嘶嚎,看着天上的月亮,凄艳的笑容肆虐草原,笑到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这生她养她的南綦绿洲,那可亲可敬的族人们都像过去的一场梦,他们好像来过,却又没来过。

沈忆薇偶尔会想起年幼时的那个秋天,那时的草原已经是枯黄一色,天边的残云浮在矮坡上,雁群压低了飞。这是初见的日子,也是她与自己心魔般的那抹天青色影子纠缠一生的开始。这,只是开始。

忆薇年幼之时性子极为跳脱活泼,最爱骑马射箭,父亲却总教训她女子要博学多才、温婉可人,就像她的母亲——那个为了爱情远走塞北的北齐女子。

在沈忆薇心中,母亲确实是一等一的美人,不同于南綦其他的女子,她肤如凝脂,眸似星辰,青丝如瀑,温婉大方,风华绝代,我见犹怜。

遵从母亲的意愿,父亲特意为忆薇请了先生,每日教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气度礼仪,对此她很是烦闷。

南綦的风光如此之好,要是每日闷在房内看书,那多没意思!她就是跟着沽大娘屁股后头学做饭,也不要读书。

那一天,先生摇着头闭着眼高念“之乎者也”时,忆薇再次一溜烟冲出府门,一跃纵马,驰骋青草原。

她骑着的小白驹,名叫吹雪,在一个飘雪的日子里降生,陪伴着她长大。

吹雪跑起来的时候,如风驰电掣,闭上眼能听见风声呼呼而过,那声音让她的心分外宁静。

不知不觉,吹雪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停在一棵落木树边,她翻身下马,枕着手臂叼着一只狗尾巴草,躺在清凌凌的落谷河边,闭眼听着叶子簌簌而落,一片片将她埋在枯叶堆里。

突然树上一个天青的身影一跃而下,一个年龄稍大,清逸俊秀的男孩轻轻地站在了忆薇手边,和她一样躺了下来。

忆薇睁开眼看看眼前男孩奇怪的装束,好奇地坐了起来,“哥哥,你是谁?”

男孩闭着眼默不作声,那样子好像睡着了一样。

“哥哥?你睡着了吗?”忆薇很是不甘心,伸手推了推他。

男孩丝毫不介意她的推搡,抬眼,灿然的眸子看着她,眼前的女孩粉雕玉琢、唇红齿白,秀眉微蹙,温软娇嗔。

可是,此时他的心情异常糟糕,对一切都懒于理睬。

父亲不知为何,竟将他与母亲送来这蛮荒之地了,虽然母亲一遍遍替父亲解释,说是为了保护他们母子俩,但是他还是不解,既然送他来为什么哥哥却没有来,这样他就见不到那些共吟风月、把酒言欢的兄弟。

忆薇见他面色郁郁,心下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大大咧咧地说,“你的母亲也喜欢逼着你读书吗?”

她顿了顿,见男孩依旧不作声,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不要这么愁眉苦脸呀,你看我,母亲逼着我读书我就自己偷偷溜出来,这南綦的风景如此好,读书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江山?”

男孩目光移到她身上,有一丝隐隐的惊诧。从小到大,也不知是家世环境影响还是各方水土不同,他从未见过如此随心而活的女子。

忆薇以为自己的劝说奏效了,说得更加欢畅,嘴角勾着甜甜笑意,“生活在草原就该纵马驰骋,唱歌给天听,跳舞给地看,你也不要再板着脸啦,要不,我给你跳一支舞?”

接着,她也不管男孩同不同意,就当他默许吧!

忆薇旋转起舞,嫣红的衣裙也随着她展成一朵骄傲的牡丹花,落叶也翩翩在她身边舞动,缓缓地,像是不肯落地一般。

男孩不由得坐起了身,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孩。她脸上有明媚的笑,眼角眉梢都带着太阳的光辉,明艳动人,他心神微漾,这似乎是他长这么大见过的最美丽的姑娘。

他不由得从怀里取出一支白玉制的短笛和着她的节奏吹起来,笛声婉转清亮,舞姿翩然如蝶,这一瞬天地都安静,只有这一对天真单纯的少男少女。她听到他的笛声舞得更加热烈奔放,无数细细的辫子也在风中舞动,他看着她动人的身姿似一团烈焰点燃这塞北荒原的寂寥。

舞累了,吹累了,他们并肩坐在潭边,夕阳余晖勾勒出他们温暖的轮廓,迎着粼粼波光,水面的光影明明暗暗,映在他们的脸上、身上。

忆薇看着少年温柔的侧脸,眸子若落谷河清澈纯净,鼻梁高挺如落谷山清俊,唇瓣饱满而润泽。

“哥哥,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忆薇忽闪着大眼睛,要知道整个南綦绿洲都是乌罗族领地,绿洲外方圆十里都是荒漠,在这里极少能见到外族人。方才她只注意着男孩儿不高兴的样子,如今才有些好奇问道。

男孩儿紧抿薄唇,因为那个理由实在让他羞于张口,他是受了母亲训斥而负气出走,结果迷路了,马儿将他带到这里。

忆薇见他有些为难,由衷一笑,“哥哥若是不愿说便不说。”

她指着他手中的短笛,“哥哥可否教我吹笛呢?”

男孩收敛心神,将笛子递给忆薇,手把手地教着她,她似乎天生对笛子有亲近感,不多时便学着男孩的样子,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虽不成曲调,却也让男孩大吃一惊,她的天赋着实惊人!

忆薇看到他眼中的诧异里带着些许赞赏,吹得更加开心,杏眸里不乏得意之色。

天色渐晚,最后一抹夕阳隐入落谷山后,将山体勾勒出黯淡的金色。

沈佳芸远远对着比肩而坐的两人大喊,“忆薇妹妹,老爷听闻你今日不好好上学,正嚷着要打清禾的板子呢!”

说完,她也不管忆薇作何反应,便顾自策马远去了。

忆薇立马坐直身子,眉眼皱成一团,小嘴瘪着。

她在心里恨恨骂着父亲,每次她闯祸,父亲总是拿清禾开刀,这让她十分为难。可是,自己就是没有办法静下来听那些枯燥无味的乐理文章。

这个佳芸姐姐是沽大娘的女儿,总是会给她带来坏消息,几乎都成了她的煞星,每次见到佳芸姐姐定无好事。

忆薇有些垂头丧气。

身旁的男孩儿看着她千变万化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不由轻轻笑出了声。

这个小女孩儿,天真无邪,什么情绪都挂在脸上,甚是可爱。

忆薇听到他的笑声,满脸尽是不悦。

男孩儿见她不高兴,使劲摆着手,“我没有幸灾乐祸,我只是···我···”

他想说,我只是觉得你很特别,和所有我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

不过因为常年生活在北齐拘谨矜持的民风当中,他心中又有些羞于将这份情感表达出来。

忆薇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草屑子,一边睨着他说,“你什么你,我看你就是幸灾乐祸。”

男孩儿连忙跟着站了起来,“那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去帮你把那个谁,救出来!”

“什么那个谁?”清禾自小服侍忆薇,在忆薇心中早已将她当成了亲姐姐,“她有名字,叫清禾。”

“我帮你救出清禾。”

“不用,我自己有办法。”父亲最是疼她,她想救出清禾易如反掌,更何况父亲也不是真的要罚清禾。

男孩儿本来想借机求忆薇收留他一晚,因为他实在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听闻忆薇如是说,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相求了。

忆薇向来心性纯良,看他纠结的表情,瞬间便将刚才的不快忘了,关切道,“小哥哥,你怎么了?”

男孩儿支支吾吾道,“我···我迷路了···回不了家···”

忆薇牵起他的手,面容温和自然,倒是男孩儿的脸腾地红了。

她并未注意到男孩儿的异常,只将他拉到吹雪旁边,她说,“哥哥同我共乘一骑可好?”

男孩儿屈指在唇畔吹出清越的哨声,从漫漫青草的尽头传出达达蹄声,不多时,一匹墨色骏马便立在了小白驹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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