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41)恩义和友谊(下五)(1 / 2)
天色向晚,西斜的落日把余辉撒在公廨的小院落里,小门楼上的灰瓦也被披上一层金红色。绮丽的晚霞中,一声悠扬的号角在军营里缭绕回荡,惊得临暮觅食的燕雀成群结队地卷起,在幢幢仓房粮囤之间翩起跹落。
亲兵把夜饭送来的时候,商成还在和文沐说话。
眼下,话题已经不再是文沐在这半年多时间里的种种遭遇,而是他在听商成说燕山卫的一些事情。
正象吴侉子之前传言的那样,商成这此离开州城的原因,就是因为北边一座军营里的中原兵和燕山兵发生了激烈冲突。但是吴侉子的消息也是道听途说来的,其实并不是事情的全部真相,那场斗殴参与的人不少,可并没有死人,真正伤得厉害的只有两三个,还都是燕山兵。那座军营和这粮库一样,是专门腾出来安置中原兵的,两三千人的大军寨,燕山兵只有一个哨,百十个人被中原兵撵得鸡飞狗跳,不少人竟然是在商成赶到之后才战战兢兢地从军寨外面摸回来……更让人啼笑不得的是,等商成接到卫府的紧急通报赶去处理的时候,竟然再都查不出这场斗殴的起因,很多参与打架的家伙都说,他们是看见自己人在挨揍才上去帮忙的。一直忙到第二天早上,商成才总算闹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个神威军的伍长觉得一个燕山新兵顺眼,就说要教训那小子,结果反而被新兵的几个老乡教训了一回,那伍长觉得丢了脸面,就跑去喊了人,就这样一来二去地,事情最后就闹大了……
文沐问:“那你最后怎么处置的?”
商成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还能怎么处置?总不能为这就把那个神威军的伍长砍了吧?只好吊起来抽了二十鞭,让那家伙给几个伤了的燕山兵赔礼道歉再罚俸半年然后了事。
文沐咂下了嘴,没有说什么。商成毕竟从军的时日太短,升迁又太快,对军旅中的很多律条都不清楚。
商成看他默不作声,就一边给他布菜,一边继续问道:“你觉得我这样做,是不是处分得太轻了?”
文沐很直率地说:“是。你这样做,不合典范。军中发生这样的事情,照禁令,带头闹事的还有打伤人的都该砍头,其余视情节轻重分别穿耳游营或者枷三日至旬月不等。”
商成没有即刻反驳朋友的意见。文沐说的和卫府两个司官当时所提的建议几乎是如出一辙。但是他们都是单纯地从军中禁令来看待这事。事情远没有他们所想的那样简单。他掰了块饼慢慢地咀嚼着,过了很久才说道:“你说的并没有错。可同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桩,要都照你说的办法来处置,要杀多少人?咱们应该想想,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从去年草原大败大军撤回燕山以来,除了参与燕东大捷的几个旅,其余的队伍一一不管是燕山兵还是中原兵一一都变得毛毛躁躁的,偷鸡摸狗的事情就没断过。还有说怪话的,讲酸话的,不出勤务消极懈怠的,到处宣扬突竭茨人不可战胜的……说什么话的人都有,闹得去冬今春才补进卫军的乡勇壮丁都不能安心训练了。”他凝视着文沐了一眼,又低下头去,“你觉得砍了那个伍长的头,就能让那些人闭上嘴,就能扭转这一切?”
文沐根本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虽然他不是什么大人物,可他也知道,草原大败的影响是深远而沉重的。就目前来看,燕山各军,包括澧源大营过来的队伍,情绪都很低落;尤其是朝廷迟迟不肯宣布对萧坚李悭这些导致兵败的直接责任者的处分,更是让活着的官兵们心冷。眼下军营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厌战的情绪。
他有些理解商成的做法了。他坦率地承认了自己刚才思考问题中的失误和偏颇。不过他同时也指出,制定军法就是为了让兵士们遵守,假如大家都象商成这样有法不依的话,那还要军法律条来做什么?而且,商成这样做了,也无助于建立他在军旅中的个人威信,说不定还会起反作用,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好捏的软柿子……
商成哈哈地笑起来。他问文沐:“你觉得我这样做了,就是个软柿子吗?”
文沐认真地想了想,也就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现在更加敬重自己的朋友了。抛开他们的友谊不说,单单是商成的想法和做法,就令他感到钦佩,也让他感到有许多地方值得自己去思考和学习……
“不过,你说的对,”笑过之后,商成严肃地说道,“我没有依照军法处分那些闹事的家伙,是我的失误。”他招手叫过来门口的苏扎,对他说,“你记下来,回去告诉卫府的张将军,凌泉军寨的事情我处置不当,罚俸三个月。”
“是!回去告诉卫府的张将军,凌泉军寨的事情督帅处置不当,罚俸三个月。”
在一旁边看着的文沐已经惊讶地连话都说不出了。他和商成认识也有一两年了,见面不多却引为知交,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商成处置军务。商成的做法桩桩件件都出乎他的意料,明明事事都不合规范,可又全然挑不出错误纰漏,仔细思量还觉得似乎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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