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一日（八）（2 / 2）

他仔细看看此人，此人自然的坐在椅子上，仿佛这里就是自个儿的家一样。玄窗上竹影浮动，此人的面目时暗时明，仿佛像画中人浮动了出来似的。

他觉得总算理解了夫子所说的“高贵自然”是怎么回事。同时心中一松，也觉得此人和刚才的那人都不像是个会撒谎的人。

他心头又隐隐约约气愤起来。

他娘狡诈？他是“二愣子”？

他刚想翻脸，可“朕”又指指床下，他一下子懵了。

“朕”递了一杯茶给他，脸色颇似同情：“喜欢春儿？连你爹娘都靠后了。”

“她是我妹妹。”九岁的拉木怒气冲冲的解释，对此人真是无可奈何，只得连翻白眼表示愤慨，“你没妹妹吗？”

“有。”“朕”好似推心置腹，“她五岁时，就养在我身边，我独自一人把她带大。”

“她就是春儿她娘。”

这是胡说八道了。山下的人都会胡说八道。可胡说八道的人又说话了：

“你对她这般好，她长大了未必会听你的话，记你的情。”

“不会。”这点他很有信心，春儿没别的优点，就是处处听他的。

“我以前对我妹妹比你对春儿好，她什么都听我的，你信不？”

拉木的脑袋瓜终于灵光一现：“她长大后就不听你了，是不是？”

“朕”露出了颓丧的表情：“非但不听，还处处与我作对。”

“那是因为长大后，你对她不好了。”拉木很鄙视，“她还会听你的吗？”

“我给她穿最好看的衣裳，吃最好吃的美食，住最好的房子，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我有的都打算给她分享，这算是好还是不好？”

“好。”拉木想一想，觉得自己可是做不到对春儿这么好。

“可她背叛了我。你看，她还跟别人生了春儿。”

拉木觉得找到了对方的症结所在了：“所有的小女孩长大后都会嫁给别人家的，都会跟别人生小孩子，你不懂吗？”

这“朕”才是二愣子呢。拉木顿时神气起来。

对方终于不说话了。松木在铁皮炉中突地“霹雳巴拉“响了几声，炉子上的水汽突然冒出来，拉木吓了一跳，赶紧将水锅移下。

“你乐意将春儿嫁给别人？”“朕”突然用怪异的声音问。

“不乐意。”拉木觉得此人真是块榆木疙瘩，“可不乐意，她也会嫁给别人的。”

“可她嫁给我了。”“朕”现出一种难以想象的表情，好像那段往事让他十分甜蜜又十分迷惑，“她是我娘子。”

拉木吓了一跳，觉得今夜碰到的人都稀里古怪得很，难以理解：“这样，她不是没有哥哥了？”

对方看着他，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我不还是她哥哥？也一直对她好。”

“可她心中一直不乐意。”外面有声音响起，“陛下怎么到现在还想不通？”

“当年陛下离开安西府，缘分就已结束了，是陛下强求了结果。”

“如果不是她失忆，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她当时心中是有了别人了。”

拉木跌坐在地上，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山茶爷爷回来了。总算不怕这怪人了。

“你说的最后这一句，朕要问问她，要她亲口说出来。”屋里人斟着茶，慢悠悠的说，“她终于出现了。你让她过来，朕就问她这一句。”

“陛下很清楚的知道，她已死了。我亲手下葬她时，她就穿着白色葛衣。死时，她不要穿鞋子，她说，上次走到地狱时，她凭着脚的感觉，一直测量着远近距离，这次，她也不愿失去方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