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闹花灯(2 / 2)
空寂的心一下子兴奋万分。关如花忘了拘谨,小跑到正堂门口,告诉了公公。孝翁抬头看她一眼,只“噢”了一声,便又继续看手中的书去。如花很扫兴,只好折回自己房里,心想公公是一个永远没法接近的怪人,没有通常人的人情味。
午饭时起,镇上各处响起了鞭炮声,一家连着一家;远处又开始传来了铿铿锵锵的锣鼓声,一漾一漾地泼进了严家大院。严家大院似乎成了全镇最孤寂的角落,所以那些爱钻空子的热闹声便无一例外地跑来,又集合进了关如花的耳鼓里。
一个时辰后,如花偷偷地溜出了大院。出门穿过严家巷时,她还很紧张,可走上中大街,她的紧张很快淹没在闹哄哄的节日声息里。从中大街开始,就有人挑着花灯,有人扛着高跷木,有人把妆化得大红大绿,唱着“莲湘调”、“穿心调”,向定慧庙方向去。米行和油店的伙伴们抬着几大筐年糕油圆,跟在人群后,满头大汗地吆喝着。
关如花跟在一支五人花鼓队后面跑。大概是穿着比一般人俏丽的缘故,有不少人也随着她跑。花鼓队便成了特别热闹的一大撮。“和尚”和“道士”拼命地敲着锣鼓,凤冠霞帔的“红娘子”在前头舞着花鼓灯带路,“打场子”穿着对襟衣衫,扎着彩色腰带,和穿着皮马褂的“骚鞑子”轮流跳前跳后,并不时在如花身边做一个蹦蹦跳。
关如花起初还东瞟西看,希望能在人群里突然出现紫风的身影,可是没有。加上戏的吸引,她很快忘乎所以,被一群姑娘媳妇簇拥着,喳喳叽叽,呼呼嘭嘭中过了镇东木桥,到了河南岸土山上的定慧庙下。
庙下已是人潮人涌,东一堆西一堆有十多个戏场子。花鼓队在一棵长在三角岔路口的老银杏树下歇下。那个跳“红娘子”的跳到关如花面前,化了妆的脸做了一个鬼脸,并一抬手从头上脱了凤冠,深鞠了一躬,嬉笑着说,新娘子好!说完抬起身。如花这才认出他是严家的短工赛龙。小伙子本是个做挑水劈柴一类粗活的,竟描眉抹彩反串了这红娘子的角色。她不禁开心地笑了起来。
少奶奶一个人出来玩的?
不是的。关如花掩饰说,我是跟紫风一起出来,跑散了人。
赛龙说,少奶奶骗人,紫风一大早就和余相公打桥下上船,去了埝子庄,一定是去了你的娘家,我亲眼见的。
关如花心里一惊,胸口便打起小鼓来。不一会儿,脸便有些憋红的样子。赛龙说,他没有告诉你?如花摇摇头。赛龙热心地说,我妹妹赛凤在桥前面的码头边跳蚌戏,我送你去她那儿玩,边玩边留心着,少爷乘船回来,你在那儿一眼就能望见的。
桥头码头边搭了一个土台子。赛凤听到哥哥喊,便从台上跑下来。她是个黑瘦的尚未发育完成的姑娘,拎着河蚌仙子。关如花惊疑的心很快被她穿的那件蚌衣的别致冲淡。巨大的蔑扎布裹的蚌壳上,绘着轮轮彩墨,内里还贴了圆镜,舞动时光彩交耀,闪闪照人。赛凤见她生了好奇,硬要脱下来让如花穿着舞一回,如花赶忙向后躲了躲,捂着嘴笑着推开了。
边看蚌戏的如花边想着心思。渔翁手持圈网网住蚌仙子时,她就觉得那蚌仙子是自己,但她没法把那张网跟什么东西对上号,只在脑海里瞎七瞎八地琢磨着。当戏情发展到“蚌仙子反戏渔翁”时,她又觉得她不是那个蚌仙子,紫风也不是那个谐趣生风的年轻渔翁,但那张网,却无论如何在跟什么东西对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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