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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014-08-23 作者： 似是故人来

第一章

林箐睡得很不安稳，晚饭吃的是一碗稀得照得出人影的稀粥，小解后肚子便瘪了下去，耳边她爸和姆妈蚊子嗡嗡一样的窃窃私语把她吵醒了。Www.Pinwenba.Com 品 文 吧

“我就不信，活人还能给憋死。”

“可是，大成，你走了我和孩子们怎么办？”

“难为你了，你捱一捱，等我赚到钱回来，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

林箐在几天后才知道父母那一晚在说什么，她爸林大成不见了，姆妈说，她爸去逃港了。

逃港这个词林箐不陌生，偷渡跑去隔着一个大海的港岛那边就叫逃港。

据说，港岛那边可富裕了，自从邻近村庄有逃港的捎了大把的钱和衣物回来，家人建起房子过上好日子后，去逃港的人就越来越多。只是，听说，有的人给边防军打死了，有的人给海水淹死了，有的半途后悔跑了回来，逃成了又衣锦还乡的很少。

爸走了，家里没了男人，生活更苦了，林箐姆妈的腰再没有直起过，每天弯着腰下地，弯着腰做饭。

林箐没有兄弟，只有五姐妹，上面有三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

她爸去逃港那一年，她五岁，大姐十一岁，二姐十岁，三姐七岁，妹妹三岁。

爸去逃港前，她们还能喝上稀得照得出人影的稀粥，爸走后，她们经常地只能喝野菜汤。

公社化的环境，按出工计算所得，她家出工的只有她姆妈，女人算半工，一季劳动下来，只分得三四十斤谷子或是几十斤地瓜麦子。

这些东西，一半孝敬她们的奶奶，余下的一半才是她们一家六口人的一季近四个月的口粮。

“姆妈，咱家爸不在，不能让大伯和三叔供养奶奶，咱家不供吗？”大妮一边把地头捡来的稻穗拢在一起细细摘下谷粒，一边抽泣。

姆妈挑拣着几个女儿到地里溪坝上拔来的野菜，没吱声，好半晌，低声道：“你三叔还没娶三婶，这供养，你奶奶要攒起来给你三叔娶三婶的，不能停。”

大妮哭出声来了，二妮和三妮五妮跟着哭，林箐没有哭，她呆呆地看着姆妈的手。

那双手像经历了千百年风雨的老树皮，龟裂着斑驳的沟壑。

两年过去，给奶奶的供应一直没停，爸音讯皆无，村里开始传开流言，说林大成逃港时给边防军打死了。

有人开始猜测，林箐的姆妈什么时候改嫁，林箐的奶奶说这流言是林箐的姆妈故意传出去的，是想改嫁，每日候得林箐的姆妈从地里劳动回来，必到她家低矮的屋门口谩骂一番。

“阿奶，大成只是没有音讯，就是真死了，我也会替他守下去的。”林箐的姆妈低声下气表白，腰更弯了，佝偻着。

林箐怕姆妈改嫁，又希望她改嫁，那样，她们就能过上略好些的日子。

又一年过去，这一年生产队分粮时，林箐家所有的口粮给她奶奶全领走了，因为，她三叔要娶妻。

三叔的喜宴林箐几姐妹吃了人生以来第一顿饱饭，姆妈却一直在灶前帮忙，却连一口水也没喝上。

林箐偷偷揣了一个包子，晚上，姆妈回家后，她拿了出来，献宝似地递给姆妈。

姆妈接过包子一声不吭出了门，回来后，她说：“姆妈把包子送回给你三叔了。”说完话，抓起灶前一条草绳，狠狠地抽到林箐身上。

“知不知道，你那叫偷，不经人同意拿东西就是偷，咱就是饿死，也不能做贼。”

姆妈下了死力，粗糙的草绳在林箐腿上抽出一道道血痕，很疼，林箐没有哭，她的姐妹哭了起来。

“姆妈，四妮只是怕你饿坏了。”

“姆妈，他们太不是人，你忙了一天，连饭也不给你留。”

“姆妈，你别打了，四妮腿流血了。”

“记住没有？饿死也不能做贼。”姆妈喘着粗气。

“记住了。”林箐小声说。

姆妈扔了草绳，摸着她流血的腿，一滴又一滴的水珠落到林箐的腿上，渐渐稀释了鲜血。

连一半的口粮都没有，林箐家过不下去了，这一年，姆妈将十四岁的大姐嫁人。

姆妈没要聘金，大姐出嫁的那一天，她破天荒没有出工，呆呆地倚躺在床上，眼睛直呆呆地看着补丁一个又一个的蚊帐。

林箐奶奶过来了，张嘴往她姆妈身上吐了一口口水。

“你把大成的闺女就这么送人，聘金聘礼一点没要，你安的什么心？”

“阿奶，咱家什么嫁妆都给不了，再要聘金聘礼，我怕大妮嫁过去后在婆家日子难过。”姆妈从床上下地，搓着手艰难地解释。

“说的比唱的好吃，你是怕我老婆子来和你要吧？你就是没拿聘金聘礼，该得的，你也得拿给我老婆子。”林箐奶奶高声谩骂，口水喷到林箐姆妈脸上。

林箐挡到姆妈面前，扬起小脸大声说：“阿奶，姆妈只是想让大姐有个吃口饭活命的地方，不是要卖女儿赚钱赚米粮。”

一个耳括子甩到林箐脸上，林箐呆呆地看着她姆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