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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2018-04-15 作者： 精卫

第七章

十三猫与鼠的协议

村里一戸人家的儿子考上了大学（当然不是作弊考上的，而是凭真才实学），父母惯例地大张旗鼓——宰了一头滚瓜流油的大胖猪、二十只呆头呆脑的大肥鸡和五十尾假冒伪劣的本地草鱼，以请客为名向四邻八伙筹起了学费。Www.Pinwenba.Com 吧

客人们挂了礼钱，有的心有不甘，有的怕以后捞不会本，有的因为自己的儿女不争气而心里难过，便一个个争先恐后，大吃大喝起来，时间不长，就纷纷吃喝得东倒西歪，丑态百出了。

主人家的大公猫老黑，更是春风得意，大摇大摆地来到桌子下面，依样画葫芦，恬不知耻地吃喝开了，时间不长，变得大腹便便，形如怀孕了九个月的城市妇女。

老黑吃饱喝足，浑身绵软，睡意趁机扑来，加重了他的眼帘。

“嗨，该睡睡午觉了!”老黑自语着，找起了向阳僻静的乐土。

老黑走到屋后酒鬼们撒不到尿的地方，刚准备躺下，见一只半大的老鼠在聚精会神地嗅空气中的山珍海味，本能地一扑而上，把老鼠按在了地上。

“小东西，你也来参加喜宴吗？主人什么时候给你发请帖的？”老黑并不忙着下口，而是慢悠悠地舔着老鼠的耳朵，慢悠悠地调侃。

“猫……猫大爷，求您饶命……”青年老鼠胆战心惊，挣扎着磕头求饶。

“饶你？”老黑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哈欠，用一种哲学家一般超然世外的口吻说，“饶你，这不是什么异想天开的事。猫和老鼠干么总要疙疙瘩瘩过不去？这种种族之间的傲慢、偏见和仇视，要延续到何年何月呀？唉，天生万物，应该和睦相处、相亲相爱才对！唉，世道该变了：让老祖先们的傲慢、偏见和仇恨见鬼去吧！我们都是大地的子孙，一定要和平共处，共建和谐光明的大同世界！我们应该做世界主义者，具有海阔天空的胸怀，而不应该紧抱狭隘的种族主义，在鸡肠鼠肚中永做可怜的魔鬼——害人害己，永无宁日！我们不能任人唯亲，亲亲相护……”

在老黑如痴如梦、情真意切的诉说中，青年老鼠发觉猫的眼中睡意多而杀气少，心惊肉跳中看到了一丝生的光亮，便镇静下来壮胆说：“猫大爷，您是真正的猫大爷，有天大地大的心胸！您的诞生，是猫之福，鼠之福，众生之福——您一定会成为划时代的伟人，流芳千古，光照日月！猫大爷，您这样雍容大度，恕我冒昧相求——我俩结拜为异姓兄弟吧，让千百年的旧怨宿仇从此烟消雾散，给后生鼠辈留下一段可歌可泣的人间佳话！”

老黑眼睛亮了一下，转瞬又恢复了常态，打了一个哈欠，慢悠悠地说：“我太困了！世俗的、电影中的那一套表演，就算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去吧，去把这种化干戈为玉帛的壮举告诉你所有的族人，以后再不允许彼此恶意中伤了!去吧，啊——嗨，我瞌睡来腻了……”

老黑松开爪子，走到屋后木垛边，蜷起身子，呼噜呼噜大睡起来。

青年老鼠死里逃生，捂摸着背上的轻伤，恍若做梦，过了半天，才彻底清醒过来，不由得热泪盈眶，不由得欢蹦乱跳，然后风驰电骋，把自己的奇遇和猫带来的喜讯传了个纷纷扬扬，众所周知。

老鼠们半信半疑一阵，然后男男女女、老老小小欢呼雀跃起来，肆无忌惮地走出洞府，大摇大摆地参加了大学生的盛宴。

青光白日，喜宴上出现了成百上千的老鼠，钻来钻去，上蹿下跳，客人和帮忙的弟兄们一方面惊诧不已，一方面乐开了怀，纷纷议论起来——

悲观的悄声说：“这不是好兆头，孩子进了大学千万别误入歧途——去干小偷、杀手、传销、诈骗、卖身之类的勾当，以免狗咬尿泡——空欢喜！”

乐观的虚张声势地跺脚笑骂：“你这些死不要烂脸的东西，忙不帮一个，钱不送一分，专会来大吃大喝——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小心遭报应哦！”

那些老于世故，善于讨好卖乖的，连连向主人祝贺：“恭喜呀，恭喜！好事哪，好事！老鼠也不顾厉害前来贺喜，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吉兆——你儿子将来一定会青云直上，鹏程万里，高官厚禄享用不尽，美女佳酿应接不暇！”

这样一说，头脑简单的主人便信以为真，在客人们的掌声中显得更加得意，确信了儿子必将大发富贵、光宗耀祖，于是大声吩咐添酒添菜，吩咐谁也不准打骂非议老鼠，还亲自进厨房端了一大盘花生米来撒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说：“吃吧，吃吧，只要庄稼好，老鼠吃多少！只要前途好，有您吃个饱！”

老鼠们受到款待，感激涕零，谁也不客气谦让，放开胃口大嚼大吃起来，什么残汤剩饭，什么废骨弃肉，转瞬间就吃了个风卷残云，红光满面。

“猫恩浩荡，人恩浩荡，这真是千古奇遇！”那只青年老鼠，志得意满，百感交集。

大吃之余，老鼠的三亲六戚、故朋旧友，纷纷卷起袖子，齐心合力，把吃剩的猪骨、鱼骨和鸡骨连托带拽弄了不少回去，建立了一个形如民政局的机关单位，美其名曰：“济困所”。

那只英俊潇洒、立了丰功伟绩的青年老鼠，众望所归，自然而然地做了“济困所”的所长，一手掌握了那口装满了光骨头的箱子唯一的钥匙。

老黑的主人过高估计宾客的数量，结果剩下了不少油汤油水。

七天之后，关于美味佳肴的记忆，渐渐地淡漠了，成了难以追捕的梦幻，老黑无可奈何，又由理想主义者变成了现实主义者，吃起了普普通通的粗茶淡饭。

食物变了，生活变了，阳光可没有丝毫变化，还是金灿灿的，暖洋洋的，像一个情痴一如既往地爱着芸芸众生。

老黑像人们说的那样“人逢喜事精神爽，闷上头来瞌睡多”，睡意袭来，又走向屋后，准备大睡一觉，在睡眠中扔掉来自于对比生活的诸多不快。

他刚走到屋后，不期而遇，又碰上了那只“久违”的青年老鼠。

青年老鼠见到老黑，心里涌起了久别重逢的喜悦，赶紧伸出小爪去握手言欢。

老黑眼疾手快，一言不发，一下子按住了青年老鼠——用力特大，险些把青年老鼠按进了泥土里。

青年老鼠被尖锐的爪甲抓进背部的肌肉，疼痛钻心，觉得骨头都断了，挣扎着吱吱抗议：“喂喂喂，圣明的猫大爷，你是喝醉了酒神志不清了，还是听信了某个小人挑拨离间的谗言，对我产生了误解误会？你不是要追求众生平等、和谐世界吗？我们不是有约在先、互不侵犯吗？求你，求你快放开我，鼠命关天，不能开这样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