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子建心意(1 / 2)
第四百六十五章 子建心意
2018-04-15 作者: 东海龙女
第四百六十五章 子建心意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甄洛这样温柔和顺的女郎,居然用生命履行了卓文君未曾做到的誓言。每一想到此,织成便觉得自己心弦之上,仿佛滚过一串又冷又硬的惊雷。
她不由得扪心自问,若自己是甄洛,又会怎样?
不,她是做不到那样刚烈的。
大概也因为甄洛无处可去,而她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想给自己谋些“可去”的出路。便是真的被人负了,别说还可以在两年后离开这个时空回去,就是自己没了穿越的身份,大不了改姓换名,从头再来。或是投奔陆焉,或是投奔刘备,甚至是东吴那里……有她这一身的本事在,哪里不能给淘换出银子来?就跟职业经理人一样,不愁没有公司的董事长慧眼看用。但是,也正是因为自己有了这个穿越的身份,所以才没有顾忌,没有惧怕,没有那些自幼时便一道道绑上来的无形枷锁……正是那些枷锁,再让甄洛心灰意冷,最终做出了这样看似刚烈实则决绝的事来!
曹丕当时做错了么?
当然是错了。他的疑心病,与他的父亲当真是一脉相传。就连甄洛奔到柳城去,他分明是喜欢的、是热烈的、是好得蜜里调油的,可是甄洛有孕时,他仍是本能地起了疑心。他脱口而出的那句伤人的话,终于断送了甄洛。
一言可以活人,一言又何尝不能杀人?
然而,曹丕是怎样的人?
他怎么可能脱口而出的“失言”?他这人又最是固执,若是早就怀疑甄洛被遣回袁府后,即与偷偷回府的袁熙有染,又怎么可能在柳城一见到她便欢天喜地,甚至冒着被曹操发现的危险,将她安置在邸舍之中?
那所谓的“失言”,究竟有着怎样的用意尚不可知,但无论如何,他当时一定没有料到甄洛竟有这样的烈性,对他用情又如此之深……
大概这也正是他后来数年之中,一反常态,一直未曾娶妻,甚至不曾动情的原因罢?他在心中,对甄洛终究还是愧疚的……
还有陆焉!
织成决计想不到,陆焉温和沉稳的外表之下,竟也会隐藏得这样深的心思!眼见得她与曹丕一路纠葛,便是曹丕为她在青阳山挡了那一箭,在阳平观里养伤,她的心一点点融化……他居然还能沉得住气。
知道她谋划刘备的亲事,只不过也是为了曹丕,也从来没有拦着,怎么此时就递了这样大的一个消息,起出了贯卫这样大的一个人脉来,凭空地就告诉了曹植?
看起来这样是最稳妥的——因为织成自葭萌而入邺都,本身就是措手不及,乃是在典满的半强迫半威胁下成行的,陆焉想拦也拦不了,只好随后派人来送信。可是就这样说,当然织成不会信。只好搬出当年的贯卫,来做这样的一个惨剧的见证。而能找到贯卫,又非曹植不可。他的亲妹子正是皇宫的女主人,他又与皇后亲近,出入禁宫很是方便。
然而……然而……
她不是困于闺阁的女郎,也不是没见识的小家碧玉,这一年多来的腥风血雨,过去二十余年的现代文明的教育,都令得她的感觉素来敏锐非常。此时曹植虽然气咻咻的,她却在心中把这些事重新又理了一遍,一个念头忽然跳出来:
陆焉其实是不担心她的!
若是要担心她,便是不将这件事讲出来,只消稍微暗示,或许织成也就有了疑心。可是他没有。
便是现在告诉她,其实也根本不用曹植来做这个中人。
别人不知道,难道陆焉还不知道她的性情?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她一听便知。哪里还需要曹植出面?
更何况,没有人比陆焉更了解她的“真实”身份:她是被“谪贬”的“神女”,她终究要回到她的世界中去。
这世间流传的神女下嫁凡人的故事,难道还少了么?无论是杜兰香,还是汉水神女,不过是春风一度,留下些念想就离开了。人神殊途,陆焉不会不明白。
又或许,以陆焉的天师身份,早就明白“神仙”的另一重含义,但是他心中还是可以肯定,她与曹丕,本来就不会白头到老。
那此时他又何必让曹植来说?
陆焉这就是有意为之!
难道为的就是要挑起曹氏兄弟之间的纷争,令得本就有的嫌隙更大更深?陆焉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
陆焉温雅秀美的面庞,仿佛只是在眼前一闪而逝,令得织成对于自己这样忖度他,有了些许的愧疚,但很快又被理智压倒:
陆焉这样做,好处可太多了!
从远处来说,曹氏与他,其实是仇大于恩。曹操当年逼得他的母亲不得不离开蜀地,从此与他的父亲张衡分开,以致于张衡早亡,天师道就此群龙无首,险些分崩离析。以至于后来陆焉即使手执天师剑,又证明自己乃是张氏血脉,也险些不能从张修手中收回天师道。何止于此,就连一手抚养他长大的义父陆彧,其实也是在曹操的凌迫之下自尽,若非如此,陆焉也不能那样干脆俐落离开邺都,前往凶险难测的阳平。
就算没有曹操,眼下魏国势大,眼看臣下凌主的事情就要发生。汉朝天下岌岌可危,陆焉身为大汉公主的后人,又岂能坐视刘氏的天下如此轻易地落到曹操手中?但曹操治军严格,又娴于政务,屯兵抚民也是样样出色,在北方大得民心,基础已是渐渐坐稳。唯一的法子,便是令祸起萧墙之内,令曹操最为出色的两个儿子自己纷争起来,或许才是击败曹氏的唯一法子。
便是不为刘氏天下计,单只为了一个天师道,也不能不如此。天师道在汉中、巴郡等地,俨然已是独立王国,且境内百姓也算安居乐业。现在处于刘备与曹操之间,且又因了刘璋,同时与刘备与曹操结盟,算是一个缓冲又平安的区域。但这样得来的平安毕竟只是暂时的,刘备羽翼未丰,但若是曹操喘过气来,未必就想不到要吞并陆焉的地盘,至不济也要令他变成自己的附庸。那时陆焉又当如何?
他的内心,若当真如他的外貌那样温雅,他也就不可能击败张修,重归天师道了!
他又怎会甘心再居于曹操之下?
陆焉这样做,对她织成有没有好处?也有,是令她看清曹丕,不至于再重蹈甄洛的覆辙,这是陆焉与她为友一场的情义。然而陆焉还会不会有别的意思?
陆焉是了解她的,知道她不是一时热血上头就行为冲动的人,若是她愿意继续留在曹丕身边,也未必就没有芥蒂。
当初陆焉能容下一个柳城远奔而来的贯卫,将这条隐线抖露在了今天。那么陆焉今天在她的心中埋下这样一根剌,是否也是为了将来再抖出来呢?
她心头发凉,却又有些发堵,不知道自己这些想法是不是真的符合现实,又或是自己心思太过卑污,竟是错污了陆焉。
这天下诸侯之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所谓结盟也好、情义也罢,不过都要看着利益。
若是换一个女郎,未必看得这样通透。
但是织成不是一般的女郎,她感谢科学的昌明和教育的先进,因为在千年后的另一个时空,哪个孩子都把《三国演义》背得滚瓜烂熟。
纵然其中很多所谓的精彩情节,不过是罗贯中的演义罢了。但是三国鼎立,诸侯纷争是个什么大局,却是大致不差的。
此时在这邺地中宫后的无名小阁之中,在曹植气急败坏的质问声里,织成的脑中瞬间如琉璃般清透起来。
算计。
都是算计。
陆焉在算计,曹操在算计,曹丕在算计,就连她自己也在算计。
真正不曾算计的,除了那死去的甄洛,大概也只有眼前正在恨铁不成钢地向她咆哮的曹植罢?
“你终究还是偏着大兄的……”
曹植见她始终一副默默的样子,既未曾伤心涕下,又不曾怒斥变色,原是满腔的愤忧,此时也不由得软了下来,叹了一口气:
“阿宓,你就真的不担心么?”
担心,怎么能不担心呢?
只是织成此时也说不上心中是个什么滋味。从前说起甄洛的时候,总还是有一些淡淡的酸涩。看曹丕对她的深情厚义,不免忖度自己在曹丕心中,又是怎样的地位。
然而今日听到的一切,却如石破天惊。
但要她当着曹植的面,来表什么态……她能表什么态呢?
心中不由得暗暗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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