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虎骑传信(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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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峻身为武将,虽不是儒家弟子,但也一向不怪力乱神,此时也不禁心神一动,仰脸怔了一怔。

再看织成时,却是有些恍惚的神情,亦抬起头来,看向雨夜的天空。雨水哗哗地打在脸上,她却固执地睁大眼睛,眼中仿佛也落入了那些光芒,如星辰般璀璨夺目。

“是瑜郎!”

“啊……”

她尴尬地望了望四周莫名其妙的“同袍”,解释道:“陆天师啦!”

这可不正是她做出来的信号弹么,只送给了曹丕和陆焉。曹丕如今远在邺都,眼下能用信号弹的,除了陆焉,还有谁人?

这样的怔忡和恍惚,其实在生死搏杀之中,都不过是短暂的一瞬。

可是许多人都觉得,仿佛经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只到响雷般的声音,在渐渐消湮的碎光中轰然响起,才惊散了那瞬间的迷梦:

“魏王麾下虎骑营都尉典满,奉魏王旨令,求见云葭侯!惊阵者,斩!擅动者,斩!不听号令者,斩!”

三个斩字,杀气逼人,仿佛天边滚过一阵惊雷,竟连雨声都仿佛被惊骇住了,那样大的雨势不觉都弱了下来,原本密集的雨索渐渐变成了飘飞的雨丝。

向存的士卒们也是悍恶之辈,虽然闻言大惊,但既已攻上城头,岂肯一言而退?当下呐喊着再次冲上前来,却听织成厉声道:

“都卧倒!”

数日不顾身份地位的同甘共苦,浴血并肩的厮杀,令得霍峻等人不知不觉之中已当她如精神领袖般,即使是霍峻具体负责指挥军事,但她一令既下,无人不从。当下她话音未落,已方所有残余士卒人等都蓦地向下仆倒,即使地上满是积水,眼前咫尺便是敌卒,也毫不犹豫!

而织成自己,其实不过是出于本能的发令,心中的震惊却尚未消散:纳尼?不是陆焉?虎豹骑?是梦吧?

噗噗噗!

一番令人发寒的弦声响起,头顶呼啸而过一片冷风,如乌云、如飞蝗的箭枝扑面而至!

那些攻上城来的向存兵卒尚未叫出声来,便已如麦杆般应声而倒。便是向存自己见机算快,又有旁边三个亲兵舍命阻挡,皆穿心而亡,饶是如此,其中有一枝箭竟然穿过那亲兵身躯,堪堪射中了他的左臂,当下踉跟跄跄往后退出几步,闪身避在一处堞墙之后,一咬牙,用力拔下那箭枝,凑到眼前一看,又探首往城下看去,不禁又惊又气,喝道:

“真是虎豹骑!”

雨丝纷纷,关城下一片死寂。先前正呐喊着、带着嗜血的兴奋凶猛攻城的向存士卒,此时如木杵一般,缩在城墙下的阴影里。

当然,他们并不是一开始就这般驯顺,然而不远处刚刚倒下的那些同队士卒的尸体,和汩汩流淌着尚有余热的鲜血,令他们不得不如此驯顺。

就在离他们不远处,不知何时,有一群黑压压的骑兵,冷冷地矗立在雨中。

养兵最是费钱,大部分的士卒均是步卒,即使扶禁、向存二人也是如此。当年刘备被刘璋迎入蜀中时也是步卒居多,在葭萌出现这样多的骑兵,当属首次。更何况,这支骑兵,根本就与寻常骑兵大不相同!

与盐并称为国之重资的铁矿,在这个时空的采煅技术比后世要差很多,故此出产量并不算高。而且因为缺乏了高科技的勘探技术,铁矿的数量也不甚多。所以铁是非常珍贵之物,往往用来打制兵器,高级将领会用精铁来制作甲衣,当然皇帝身边的羽林骑或是南军、北军等京畿近卫部队,会因为特别的恩宠以及皇室的颜面而着甲。至于寻常士卒,多半是以皮革等物来制作甲衣,更有甚者,只能在要害处以一块皮革来遮挡。

眼前这群骑兵,竟皆是身着重甲!甚至连马腹、颈处都覆以铁片为甲衣,并以铁线相连,在雨衣之中,城楼灯光之下,依稀可见甲上精光耀目,马上骑士冷冷如山,披甲马匹宛若奇骏,皆不似人间所有,倒象是传说中的天庭神兵降现于世,叫人一见便生畏惧之心。

这样的铁甲骑兵冲锋,无论对上怎样的步卒,根本就是会获得毫无悬念的大赢面!若要论其精良,从前或许还有公孙瓒的“白马义从”、袁绍的“先登死士”、吕布的“陷阵营”、徐州陶谦的“丹扬兵”、西凉马韩的“西凉铁骑”,但如今放眼天下,只有一人才拥有这样精良的披甲铁骑!

那就是魏王曹操的虎豹骑!

虎豹骑与虎卫军、青州兵等,皆为曹操的嫡系雄师。只是虎卫军多以武艺高强的剑客组成,以许褚为首,承担着近身保卫曹操的重任。而青州兵是曹操的虎狼之师,多以步卒为主。虎豹骑却与它们俱不同,它近可攻,退可守,兼备青州兵与虎卫军的职责,却又比二者配备更为精良,昔年以五千铁甲,与青州兵夹击以悍勇闻名的西凉铁骑,大破之余,还连斩对方成宜、李堪两名大将,威震天下,是曹操麾下当之无愧的第一精锐。

其实虎豹骑是分为两支,一支为虎骑营,一支为豹骑营。这二营的首领被称为都尉,皆由曹操最信任之人充当。虎骑营从前的都尉是曹纯,他同时统领整个虎豹骑。曹纯为曹操从弟,从一开始便追随曹操,自然是忠心不二。豹骑营的都尉是曹休,也是曹操族人,面貌儒雅,而坚韧机智,武艺也十分不凡。昔日曹操长子曹昂在时,二人私交甚笃,志趣相投。

曹纯于五年前病逝,虎骑营都尉便由典韦之子典满担任。

典韦是许褚之前最受曹操信任的贴身侍卫首领,对曹操有多次救命之恩,后与曹昂一起死于张绣之乱。当时死前他坚守曹操辕门,力毙数十人,死后许久,还是无人敢从辕门冲入,足见其忠烈勇义。曹操后来常常思念他,对他的儿子典满也极为优待。一开始便入虎豹骑为曲长,后来曹纯死后,又由他担任虎骑营都尉。

如今来人自称是典满,简直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堂堂的虎骑营都尉,即使在权贵遍地的邺都,也是令人敬畏的所在。怎的会出现在葭萌荒郊雨夜之中?

向存忍住剧痛,举起手中的箭枝:没有错!比寻常的箭枝要短上三分,然而从箭枝到箭头,竟然皆是精铁所制,反射出微微冷光。这样的箭枝,寻常的弓弦根本无法射出,需要特制的强弩。而这种强弩,不需要象床弩等弩弓那样,需要借助腰身和足上的力量来拉开弓弦,而是有着一种特别厉害的机簧来推进。当然,整张弩箭的造价是十分昂贵的,而且制造的方法也是密中之密。

普天之下,只有曹操的虎豹骑,才可以如此不当一回事的,轻易用这样精良的弩箭来射死城头不听号令的士卒。

有这样精良的配备,难怪自己这一方的士卒根本无法抵挡!而设在前方的斥侯和哨兵们也未能及时地将虎豹骑已至的消息传来。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挣扎,都会遭到无情的碾压。

可是……

向存蓦地扭过头去,狠毒地盯着不远处背抵着背,正警惕地看过来的那群人。

分明很快就会抓住一个活口,他们一定知道那贱妇的所在。他要杀了她,为自己的儿子报仇,可是虎豹骑!

虎豹骑的二位都尉之一的典满亲临此地,口称奉魏王令要见那个贱妇,又怎会容许他再伤其半分一毫?

城上城下,皆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无人敢动,也无人能动,只有雨声沙沙,却令人更心胆皆颤。

只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来:“虎骑营都尉典满,求见云葭侯!望霍将军行个方便,大开城门!”

“霍峻职责所在,奉使君令镇守葭萌,宁战死城头,不敢擅开城门!”

霍峻看了织成一眼,但见她微微摇头,心中一定,站出身来,向城下大声道:

“将军自称典都尉,又言奉魏王旨令,不知可有印鉴,可有令旨?若有,请缚箭射上城头,霍某自当奉与云葭君!”

一边心里嘀咕,方才是不是听错了,典满堂堂一个都尉,竟连朝廷诰令都会弄错。云葭君虽封为君,享食邑五百户,但哪里是什么侯了?

虽然在自己这些人的心中,她是真真正正的“君侯”。

城下沉默片刻,才听见典满那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来:“如此,你且先接魏王令旨!”

嗖!

果真有一枝箭射上城来,准确地落在堞头前不远的地上。

城头上原本正殊死拼杀的双方士卒,此时以一种尴尬的境况遥遥相对。霍峻却从容不迫,上前拾起那箭枝,果然箭身上裹有一根竹筒,外面裹着防水的,却是熟悉的黄绿相间的布料,摸一摸,有着油质的滑腻。

这不是君侯做的雨衣么……虎豹骑是不是也偷偷买了不少配备上啦?

他退后几步,转身将竹筒恭恭敬敬地奉给了织成。随即十分警惕地挡在了织成身前,其实不仅是他,其他人也几乎同时挡住了织成的身躯。

向存的眼珠都几乎要瞪了出来!那个贱妇!她竟然一直就在城上!亏自己还以为是她的侍女!毕竟她侍女也擅武艺,众所周知,但若早知如此,方才怎么不拼命冲过去杀了她!

本能地想要冲上前去,眼角余光但见城下寒光一闪,又本能地按住了冲动。

一动即死!虎骑营的人方才已成功地履行了那三个斩字。

织成三两下拆开竹筒,里面有一束卷得细细的帛书,只匆匆扫了一眼,不禁睁大了眼,又伸手揉了揉眼角。

她是不是眼花了?

帛书上写着的几行字,看上去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不可信!

“自邺都一别,素闻卿之诸事,心实感慨,忆昔旧事,实忧愧矣。闻葭萌被围,忧急如焚,令虎骑营簧夜驰援之,且绝不图染指葭萌分毫。所求者唯一事耳,今有世子曹丕,正室尚虚,家无冢妇。欲求卿为世子妇,封列侯,另加洛川食邑一千户。孤心甚诚,望卿许之。”

最后落款龙飞凤舞,织成也无意去看,无非是“魏王曹操”之类,但那落款之上,极为豪放地盖着一方大印,她却是认得一清二楚。

当初封云葭君时,在圣旨的玉玺之后,也紧跟着盖有这方大印。此印比起玉玺竟然还要大一些,字为鸟篆,一如其主人那般霸气侧漏:

“魏王之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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